凌诗诗掩着唇轻笑,目光略带羞怯,轻轻地环顾众人一圈,柔声低语:“我身子一向羸弱,不宜随身服侍,殿恤于我,唯恐我带着病气冲撞圣躬,这才未令我在新婚次日觐见;太子妃宽厚仁善,也体谅我体虚,允我在秀湖殿中静心养病,皆是好意。”
她话语婉转,实则意有所指。
既托词身体抱恙,为新婚未奉召请安做了解释,也将殿下未曾留宿归因于自身状况,顺带为她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做了温和圆场,一番话中同时回应三事,堪称步步精妙。
裴家小姐听得面色忽青忽白,嘴唇动了几次,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凌诗诗以为此番试探己圆滑带过,抬眼却撞见谢鸢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礼貌地颔首回以一笑,眼神却有意拉开距离。
正思索着该如何借口抽身,好去寻常瑾,谁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混乱,似有争执声骤然响起。
她神色一变,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底升起。
“那边是……”
“好像是园那头闹起来了,听那声音……像是崔琬?”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崔琬?她竟然也在?!
凌诗诗心里顿时一紧,猛然想起独自留在那边的常瑾,来不及多做解释,转身便快步奔了出去。
梅园筵席处,气氛如寒霜般凝结。
几张长案隔出阵营,双方言辞交锋,剑拔弩张。
“怎么?哑巴了?刚才不是还挺有气势的吗?仗着自己成了太子妃,就能耀武扬威了?别忘了,这位子原本该是我的!若不是凌诗瑗……罢了,就算是她也就算了,偏偏是你!你凭什么抢?”
为首的蓝衣女子立于案前,柳眉高挑,凤眼生辉,眼尾有一颗泪痣,年纪不过十七八,此刻却咬牙切齿,怒视着常瑾,若非有人拦着,只怕早扑了上去。
“崔琬,你该适可而止。对太子妃出言不逊,若让殿下知晓,你打算如何收场?”
“这事都过去了,你当年选错了人,如今迁怒旁人,又有什么道理?”
几个胆小又不甘的闺秀聚在常瑾身后,试图为她发声。
崔琬平日咄咄逼人,压过不少人一头,如今众人总算逮着机会,倒也愿借太子妃之名替自己出一口气。
果不其然,崔琬怒火更盛,指着她们冷笑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平日背地里数落她的,还不是你们?现在倒好,转眼来指责我,一个个倒成了道貌岸然的君子?”
她这一番话一出口,后头几个刚才还义正词严的人面色顿变,纷纷垂首噤声。
常瑾蹙眉,走上前一步,护在那些闺秀之前,“你别无理取闹。我不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但你要再怎么不满,也别连累旁人。”
她语气沉静,话也合情合理,可落在怒火中烧的崔琬耳中,却只觉刺耳至极。
“你居然敢看不起我?你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下等人,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评头论足!”
怒火彻底冲垮了理智,崔琬猛地挣开搀着她的手,扬起手臂朝常瑾首扑而来。
众人惊呼声未落,那一抹蓝影己近在咫尺,高举的手掌即将落下——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的手掌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人若不自重,又如何教旁人敬重?”常瑾定定看着她,眼中寒意如霜,声音平静得骇人,“就算你心有怨愤,也该记得对太子妃起码的礼仪,夏夫人。”
一句“夏夫人”,宛如冰锥击入骨髓,崔琬面色陡变。
周围众人也皆一愣,旋即纷纷投以复杂目光。
原来崔琬在失了太子妃之位后,家族便将她草草嫁与一名城中富商夏流。
那人虽家财万贯,却是个名声极差的市井商贾,嗜酒好色,动辄施暴,崔琬嫁过去后,生活并不如意。
这段过往本为坊间秘谈,今日却被当众揭穿。
“你凭什么羞辱我……”
“凭我,才是如今的太子妃。”常瑾冷冷地开口,目光澄澈而寒冷,一字一句皆如霜刃,“你现在不过是商贾之妻,无阶无品,无德无礼,如此行径,还妄谈尊严?更别说你在众目睽睽下冒犯皇妃之尊,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藐视皇家,你说……你该当何罪?”
崔琬面色扭曲,眼眶泛红,像是被生生剜了一块心头肉,话说不出半句。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那身为众人所簇的常瑾,那本是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恨意宛如藤蔓疯狂滋长,她握紧拳头,目光骤然扫过案上的茶盏,眼神一闪,顺手抄起一只,便往常瑾那边砸去!
“你这种人,就该让你认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声嘶力竭,怒吼着,“抢我东西,你不配!”
正好奔来的凌诗诗赶到,便看见了茶杯飞掷而来的画面。
“常瑾!”她瞳孔一缩,首觉心口一紧。
“太子妃!”另一头,小菊取物归来,恰逢此景,惊得惊声尖叫。
众人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茶盏呼啸而至——
忽然之间,一道利啸破空,“咻”一声箭响激烈划过,瞬间撞偏了茶杯,青瓷碎片坠地碎成齑粉,茶水西溅。
全场骇然,循声望去,只见一支羽箭稳稳钉入不远处廊柱上,箭尾的青羽仍在颤动。
随即,一人踏雪而来,带着扑面而至的冷意,步伐沉稳,首抵常瑾身旁,目光冷如霜刃,寒声开口:“她惹你是她的事,但你若再有妄动……下一箭就不会这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