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诗诗由卫商护送，提前离开了宴席返回府中。
途中无言。
此刻碧兰正在她身后替她整理发丝，而她望着镜中映出的少女面庞，脑中却对碧兰方才说了些什么毫无印象。
镜子里的女子让她感到陌生，柳眉温柔，眼眸柔润，皮肤白净剔透，一头黑发如瀑垂落肩头，未束发髻，自然而散，与那清丽小脸相映，更显柔艳。
她眨了眨眼，镜中的人也跟着眨眼。那张脸她曾在纸上画过千百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如今真正出现在镜前，成为她自身的模样，却令人恍如隔世。
这样的长相，温婉可人，并非属于她。
这一路上，她都在思索宴会中发生的一切。
她记得，原著里这场太子选妃宴只是一个幌子，表面看是凌诗瑗内定为太子妃，实则是靳寅暗藏心机，故意让人散布传言，说凌诗瑗德行有亏，不堪担当皇后之责，又收买司天监指称帝星光暗，必须唤回朱雀星才可转运。
而所谓朱雀星——恰与常珺的八字相符。
这般对照下来，朝野之中自然有人开始附和，渐渐将目光由凌诗瑗转向出身寒门的常珺。
风向骤变，支持太子迎娶常珺为妃者骤增，致使凌诗瑗在毫无预兆下，拱手让出太子妃之位，仅得侧妃封号。
——这原本，是既定剧情。
可回忆起今夜的流程，却发现与原著所写有了不小出入。
流言依旧存在，靳寅确实有意除去她；
选妃宴也依旧是早有预谋的陷阱。
但漫画里本该出场的司天监没有露面，关键角色常珺也几乎毫无话语权，而她在台上误伤太子茶盏一事，不仅未遭追究，皇帝反倒护下了她……
明明剧情是她亲手设计，不应有所偏差，可为何现实中的进展却逐渐脱离了轨道？
“难道……是因为我？”她低声自语，眉头紧皱。
身后的碧兰听见了，愣了一下，“小姐您说什么？”
疑惑如乱麻在脑中打结，愈缠愈乱，愈想愈烦。
“碧兰，你说……我是不是把这场宴会搞砸了？”
碧兰听后先是眨了眨眼，然后神情微妙地开口道：“小姐别怕，就算把太子殿下的茶杯砸了，有大人在，谁敢动您？您看太子虽怒，可皇上不也没追责？”
可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
按照原剧情，她这一失手恰好助靳寅一臂之力，正好为他提供了废除婚约的理由。
如此一来，不仅伤了天家颜面，还是当众羞辱太子，靳寅连动用侍卫都不惜情分了，皇帝怎会袖手旁观？
设定中，凌家权势滔天，凌首辅一人之力便足以影响朝局，皇帝对此早有忌惮。这么一个天赐的名正言顺的敲打机会，他怎可能轻易放过？
太不对劲。
“那你说，我这太子妃……是不是没戏了？”
“小姐你的意思是……”
两人沉默对视。
过了片刻，碧兰眼神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明白了，小姐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大人说一说，这太子妃的位置，定是您的！”
说罢便飞奔而出。
凌诗诗：……？？你真的明白了吗？
然而，她才刚准备起身阻止，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脚步声杂乱，一群人己然抵达门前。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身着太监服饰的中年男子，神情和善，眼带笑意，身后还跟着数名小太监一同走入庭中。
他抬头看向窗边怔愣的凌诗诗，笑容不改。
“圣旨到——”尖细嗓音响彻院落，那宦官看向她，笑容意味深长：“凌小姐，接旨吧。”
这是怎么回事？
凌诗诗惊疑不定地望了望同样愣住的碧兰，再望向紧随其后的父亲凌首辅，一股不妙的预感陡然升起。
这种熟悉的展开……该不会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凌谌之嫡女，德容兼备，教化有方，朕心甚慰。今太子年及弱冠，宜择良配。尔乃门第显赫，姿仪端方，实为太子良人。今赐尔为皇太子之侧妃，婚礼由礼部拟定吉期，择日成婚。钦此。”
果然……
晴天霹雳！
院内所有人皆跪伏在地，被这道圣旨惊得目瞪口呆。
太子选妃宴上发生的变故早在她回府前便己传入府中。
冒犯太子这种事，在众人眼里几乎等同于断绝了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所有人都认定凌诗瑗此番大势己去。
谁知转眼之间，皇帝却下旨赐婚，偏偏赐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区区一个侧妃之位！
首辅嫡女沦为旁支，这简首成了京中一桩天大笑话。
站在正中的首辅缓缓抬眼，看向手中捧着圣旨的齐恒，开口问道：“齐公公，这道旨意是……”
齐恒笑意盈盈地回话：“恭喜首辅，贵府这回可真是荣宠加身，将来可是要出一位皇妃的，满门生辉啊。”
首辅眉头轻蹙，面上却未露喜色，语气依旧平稳：“敢问公公，既然诗瑗被封为侧妃，那这太子妃之位……”
齐恒笑着接话，语气平和却也不容置疑：“太子妃娘娘嘛，自然是今夜宴会上出现的那位常姑娘。”
常姑娘……常珺？
凌诗诗这才明白，所谓命运并非缺席，只是延迟登场。
即便剧情出现偏离，该发生的仍会绕个弯道回到原位。
她明明处心积虑想避开被选上，最后还是绕回设定，成为了太子的侧妃。
首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蹙，对这桩赐婚显然颇感不悦。
只是碍于身份，他又不能公然违逆圣意。
齐恒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将圣旨递了过来：“皇上赏识凌小姐，那可是天大的荣光，大人可不能辜负了圣上的这番用心。”
首辅心里不服，也只能阴着脸接下圣旨，连句客套的谢恩都未出口。
齐恒瞧出他不满，但并未多说，反而转向凌诗诗，拱手道：“奴才也要向未来的侧妃娘娘道声恭喜。”
凌诗诗如木雕般站着一动未动。
这时，一旁的首辅夫人见女儿神情木然，眼眶微红，便急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将人轻轻扶起。
她一边对碧兰使了个眼色，一边替女儿应道：“公公多心了，真是辛苦您跑这一趟。”
碧兰心领神会，赶紧将早准备好的红包塞到齐恒手中，总算将这一行人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