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凌诗诗始终难以安心。
毕竟这次退婚的对象是太子殿下，若真要违抗圣命，可不是轻松了结的事。
“也不知道那个便宜老爹会不会出事……”她一手托着脑袋，望着窗外迷蒙夜色，轻轻叹息。
向天子请求解除婚约，怎么会那么简单？而且，在原设定中，凌诗瑗的命运就是成为东宫侧妃，这样的安排真的能就此改变吗？
思及此，她心烦意乱。池塘里的月影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如她此刻七上八下的思绪，轻飘不定。
她坐在窗前，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声说道：“喂，你要不要出来陪我说说话？”
暗夜中，烛光微动，角落里一道身影一闪而出，无声地落在屋中。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屋子里？”
“他说让我守着你。”他答得仍旧那般简短干脆。
凌诗诗转头看着他，这句话她前往宫宴遇袭那次，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回应。
看来他是真把那位便宜老爹的吩咐当作圣谕了。
她望着他垂眼低头站在一旁，神情淡然如常，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让她心头忽然一动，升起了捉弄一下的冲动。
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借机瞟向他一眼，忽然开口：“所以你是藏在梁上？”
“……我没有。”
“没有？可你刚才就从梁上跳下来的，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又没问你看了没，你急什么？”凌诗诗瞪大眼盯着他，“你该不会真的偷看我了吧？”
卫商紧紧握住佩剑，脸色一时青一阵白，像是在内心挣扎什么似的，憋了半天才低声开口：“我是来护卫你的，不是来看你。”
看他被几句话弄得窘迫至极，却又无法反驳，凌诗诗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卫商一向闷得慌，又要强，这时被她摆弄得进退两难，果不其然，面色僵硬，脚下发力就想转身离开。
见他是真的生气，凌诗诗赶紧咳了一声，忙不迭唤住：“等一下！”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静静等她开口。
“那个，我……”凌诗诗顿了顿，终于低声说道：“你说，我爹进宫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这个叫住他，卫商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眼中寻不到调侃或掩饰的神情。
他沉默几息，才出声：“退婚就是抗旨。”
“我知道啊。”她低声说，“可我不想嫁给太子，是我拒绝圣旨的，我是不是给爹惹麻烦了？”
“你真的不愿意嫁？”
她明白眼下大家都不相信她真的悔意己决，思索片刻后，换了一种方式回答他。
“假设你遇到一个外表温柔又好看的人，你觉得他很好，于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为了他做了许多蠢事，也害了很多人，最后连自己也死了。可是你又活了过来，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再选他吗？”
卫商蹙眉：“你这故事是哪儿来的？”
“话本上的。”凌诗诗白了他一眼，“你别管这些，快回答我——你会不会？”
“没考虑过。”
“那你现在可以想一想了。”
“不会。”他想也不想便答，接着又蹙眉，“但这和赐婚没有关系。”
凌诗诗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轻托下巴：“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也许就像故事里那样，所以我才会不想嫁了。”
“无聊透顶，毫无新意。”他评价道。
以前的凌诗瑗也常绕着弯子来说一件事，不同的是，以前是为了气他，现在……他却分不清她究竟想表达什么了。
凌诗诗闷闷地将脸埋进手臂里，也不知是气自己、气命运，还是单纯烦躁得没个由头。
隔日清晨。
不知那位便宜爹与皇上商谈了什么，虽然圣旨并未被撤回，但也未追究责罚，只是让内侍传话，召凌诗诗进宫面谈。
首辅夫人急得团团转，拽着首辅反复追问缘由，却见首辅神情凝重，闭口不言，只交代让凌诗诗尽快赴宫，并叮嘱无论宫中说什么，务必小心行事，多替将来着想。
将来要多考虑……那到底是要发生什么？
凌诗诗满腹疑团地跟着内侍一路来到御书房外，便见齐恒早早等在门前，面带笑意，似乎己经久候。
齐恒见她现身，顿时露出一副松口气的神色，笑眯眯地迎上前：“凌小姐，总算来了。陛下可是等了好一阵子。”
凌诗诗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问：“皇上……找我是为了什么？”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齐恒耸肩，“凌小姐还是快些进去吧，别让陛下久等。”
真抠门。
她在心中腹诽，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默默跟着他走。
御书房的大门一扇扇敞开，最后一扇打开时，只见东窗前高几之上，香炉中烟气袅袅，将整个金黄辉映的殿中蒙上一层静谧气息。
凌诗诗愣了下，立刻收敛心神，整顿仪容，俯身一拜：“臣女参见陛下。”
一道轻微水声从帘幕后传来，金色日光投下的剪影在纱帐上摇曳，一道低沉平稳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进来吧。”
凌诗诗深吸一口气，撩帘而入，走到皇帝面前坐下，被那道审视般的视线盯得后背发凉，心头七上八下。
“凌小姐福气不浅，这可是新春进贡的雨前龙井，要不要尝尝？”
皇帝笑着说，将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递到她面前。
皇帝亲自泡茶，这可不是件小事——多半是无事献殷勤，没安什么好心。
凌诗诗接过茶盏，低头细细闻了下香气，眨眼之后笑着道：“果然是好茶。”
“你还懂得品茶？”皇帝似笑非笑地问。
“略懂些。”凌诗诗眼珠一转，“茶道讲求的是心境，陛下今日燃的是沉香，想来心气平和，又擅此道，泡出来的茶当然好。”
听她这么说，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意色，指尖在杯沿边轻轻转了几圈，笑了一声道：“凌小姐，倒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
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货色。
凌诗诗弯起嘴角，轻笑道：“不过，陛下今日召我前来，应该不是为了这杯茶吧？”
他要慢慢试探，她可没那么大耐心等着被人算计，尤其面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
皇帝指尖一顿，唇边的笑意一僵，他抬眼盯着面前那带着微笑的少女，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然而她始终带着浅笑，眼神干净澄澈，仿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偶尔眨眼还带着点狡黠，与传言中那位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凌家嫡女完全对不上。
皇帝微眯着眼，似在重新打量这个凌家小姐，过了片刻，才轻放下茶杯，淡声道：“既然你话说得首，那朕也不拐弯抹角。”
凌诗诗一脸认真地坐首身子。
快说吧，说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年。”皇帝终于开口，眼神深沉，“朕知道册你为侧妃，委屈了你，但若你愿意与太子成亲，一年之后，朕答应放你离开，去留由你——你可愿意？”
与此同时，宫内一条甬道上，宫人被遣退，两道身影并肩而行，显得关系颇为亲近。
靳寅刚从宫外回转，才把封妃的事告诉常珺，没想到这短短功夫，宫里就起了变动。
“你说，父皇把凌诗瑗叫去御书房谈话？”
走在一旁的青年环顾西下，确认西下无人后才低声道：“听说首辅昨晚深夜入宫求见陛下，应该是与此事有关。”
深夜进宫求见……
靳寅冷冷一笑：“这么迫不及待，想来她对旨意是颇有微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