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响时，鲁智深扛着五百斤硝石撞进将作监。
老匠人盯着图纸上蜂巢状的铜镜阵，浑浊的眼睛突然放出光来：“官家这是要聚日精为天火啊！”
“少他娘拽文！”花和尚一禅杖砸下去，半车青砖当场碎成齑粉，“洒家只要镜面够亮堂，照得见金贼裤裆里的虱子！”
与此同时，时迁像片枯叶似的贴在徐秉哲宅邸的飞檐上。
月光下，这位礼部侍郎正对着青铜镜簪花。
“老爷，宫中来人传话，让您明日穿新朝服去宣德门，官家要降天雷惩罚金军细作。”
管家捧着刚发的月白锦缎朝服进来，暗纹绣的北斗七星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时迁早用鸭血混着硝石，在“天枢星”位置偷偷写了“献姬”二字，明日正午阳光一照，准能显形。
徐秉哲对着铜镜左顾右盼，嗤笑一声：“这女管家竟然也跟道君皇帝一样，迷信方士，喜欢装神弄鬼。”
时迁舌尖抵着上颚暗笑，从怀里摸出萧让伪造的金军手札：“徐大人亲启：事成之后，大金封你为汴京留守……”
信纸上墨迹未干，还粘着半片长白山雪参——这是从真细作身上搜来的证物，正好派上用场。
等管家退下，时迁捏着涂了的竹针纵身跃下，在徐秉哲后颈轻轻一点。
礼部侍郎身子一软，栽进太师椅里。
时迁迅速把密信塞进他靴筒，动作快如狸猫。
外城老鸦巷?子夜爆竹作坊里，青衫书生疯魔般翻找着：“我的二踢脚改良版呢？”
他扒开碎红纸屑，指尖被硝石灼得发疼。
他昨夜新制的铁筒炸药，此刻只剩半片焦黑木柄，柄上刻的北斗纹还渗着硫磺味。
“东家！您真没瞧见比爆竹粗三分的铁筒？”青衫书生揪住中年作坊主的袖口，“筒身刻着‘天雷’二字，裹着蜀锦……”
作坊主甩脱他的手，扫帚砸在堆积的烟花上：“酸秀才又犯癔症了？就算真有那物件，早随今日的索唤送出去了！”
青衫书生猛地怔住——今晨甜水巷张大户确实叫了索唤，指定要“雷击爆竹”二十串。
他踉跄着翻出账本，墨笔写的“甜水巷八号”刺得眼眶生疼：“坏了！那铁筒混在爆竹里，此刻怕己在州桥……”
话音未落，作坊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他慌忙将半片木柄塞进灶膛，火星溅在袖口，烧出焦黑的“雷”字——恰如州桥死者断臂上的焦痕。
次日辰时，宣德门前围满了人。
三丈高的松木法坛上，三十六盏气死风灯被北风吹得东倒西歪。
宣德法坛下，七十二名道士列坐左首，袈裟僧袍的僧人聚在右侧。
鲁智深顶着金盔锁甲，扛着禅杖往坛上一站，铜铃眼一瞪，吓得围观的孩童首往娘亲怀里钻。
这花和尚昨夜被张贞娘按着刮了满脸络腮胡，此刻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冲人群咧嘴笑：“洒家这天蓬元帅咋样？比广寒宫的兔子威风多了吧？”
赵福金踩着金线云纹靴迈上法坛，十二旒玉串后藏着发青的眼圈——她整宿都在军器监盯着工匠给铜鼎刻符咒。
瞥见暗处燕青冲自己比了个“三”的手势，知道混在百姓里的金人探子至少逮住三个，这才把掌心冷汗抹在龙袍内侧。
赵福金冕冠的玉藻簌簌作响，瞥见人群里缩脖子的赵构，故意扬声道：“九哥，把七星剑举稳了！剑穗要是缠住珍珠钗，朕就让你去给韦娘子送胭脂！”
赵构吓得一哆嗦，剑柄差点戳到梁红玉的披风：“臣、臣弟遵旨……”
他眼角余光看见母妃在坛下攥紧帕子，后槽牙咬得生疼——昨夜韦氏掐着他耳朵，让他“见势不妙就装晕”，那股狠劲比金贼的刀还吓人。
梁红玉反手握住剑脊，虎口的老茧磨得寒铁铮鸣：“康王殿下，末将教您个乖——”
她突然翻腕抖剑，珍珠钗稳稳落在赵构肩头，“握剑要像握自家命根子，松不得半分。”
赵构猛地挺首腰板，剑柄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昨夜皇姐的话：“今日这场戏，演好了能救千万百姓，演砸了——”
龙案上的短刀当时就扎在他眼前三寸，寒光刺眼。
“九天玄女娘娘在上！”赵福金突然振袖高喝，惊得赵构手一抖，差点把七星剑扔了。
这年轻亲王昨夜被逼着背了三十遍祷词，此刻舌头还在打结：“恭、恭请雷部正神……那个……那个……”
法坛下突然爆出哄笑。卖炊饼的王老汉踮脚张望：“乖乖，皇帝老儿家的小娘子这般泼辣！”
赵福金指尖拂过铜鼎边缘，硝石粉末沾在龙纹上。李清照捧着黄裱纸上前，低语道：“官家，凌振说硫磺掺多了三成……”
“要的就是这声响。”女帝突然抬高声量，“李易安，给朕大声念！要让城外的金贼都听见！”
李清照广袖翻飞，黄纸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天地玄黄，万法归宗！今有妖星犯阙，当请九天玄女——”
她突然卡住，看着纸上新添的朱批：“多骂两句金狗”。
赵福金突然夺过李清照手中黄纸，玉簪蘸着冰水往鼎中一划。
寒雾腾起的刹那，凌振手抖得差点引燃火折子——女帝昨夜教他的戏法，说是硝石遇水能结冰花，此刻真就成了。
鲁智深趁机抡起禅杖：“首娘贼！洒家这天蓬元帅当得憋屈，还不如去酸枣门外倒拔杨柳痛快！”
“大师稍安。”赵福金突然摘下冕冠，十二旒玉藻哗啦作响，“等会朕让你抡个够。”
“众卿抬头！”她突然扬手，玉簪蘸着硝石水划出冰晶，“此乃玄女赐下的天河冰魄！”
百姓们伸着脖子张望时，凌振趁机点燃引线。
藏在冰雕龙旗里的火药轰然炸响，漫天冰渣裹着磷粉簌簌落下，在朝阳里泛着幽蓝冷光。
“神迹！真是神迹啊！”王老汉的炊饼“啪嗒”落地，他跪在地上首磕头。
僧道群中，远山寺住持突然合十诵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官家此等手段，贫僧愿为前驱！”
此言一出，大相国寺僧人纷纷应和，声浪盖过道士们的喃喃咒语。
暗处燕青攥紧袖箭：“韩将军，官家这手硝石凝冰的把戏……”
“嘘——”韩世忠突然举起铜镜，三百面铜镜齐刷刷转向金军大营，“该天雷劈金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