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烛火摇曳,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官靴碾着青砖缝里的残雪。
尚书左丞李邦彦捧着诏书的手微微发颤,少宰吴敏的喉结滚动三回才咽下唾沫 —— 这轴明黄绢帛烫得人心慌。
“朕以不德,获奉宗庙…… 皇女福金聪明之质,日就月将……” 李邦彦念到 “巾帼不让须眉” 时,殿角的铜雀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李纲攥着象牙笏板的手青筋暴起,笏板背面刻着 “精忠报国” 西个小字 —— 那是他昨日刚教太子赵桓写的。
“吴侍郎!” 他猛地跨出半步,乌纱帽翅扫过身后王侍郎的鼻尖,“这当真是官家墨宝?”
吴敏将诏书往李纲跟前一抖,朱砂印泥蹭过对方衣袖:“李大人可要验验官家的瘦金体?”
他故意露出诏书末尾的 “御笔” 二字,那笔锋确实像极了道君皇帝醉酒时的狂草,却不知这是萧让对着李师师房内的诗稿临了整宿的成果。
“太子何在?” 李纲后槽牙咬得生疼。
“太子殿下正在龙德宫侍奉汤药。” 李邦彦抢着答道,袖口金线绣的仙鹤翅膀抖了抖,“诸位同僚若是不信,大可去龙德宫……”
“去龙德宫作甚?看他们父子演孝经?” 太学学正秦桧冷不丁冒出一句,惊得角落里的礼部侍郎打翻了唾壶。
他这嘴向来比开封府的杀威棒还毒,却没人知道他袖中藏着赵福金昨夜密赐的《治安策》抄本。
殿内嗡声渐起,忽听得环佩叮当。风雪卷着片红云撞开殿门,赵福金鹿皮靴碾着冰碴子跨进来,大氅上金线绣的凤尾扫过童贯朝服。
鲁智深的光头在烛火下泛着青光,手里禅杖杵地的声响活似阎王催命。
武松独臂按着童贯后颈 —— 这位枢密使的朝服下还套着夜行衣。
“武则天掌得了大唐江山,朕就坐不稳这大宋龙椅?” 赵福金指尖拂过龙椅扶手上的螭首,丹寇染得那龙眼猩红。
她瞧着底下乌泱泱的官帽,忽然想起穿越前实验室里挤挤挨挨的试剂瓶 —— 这些臣子可不就像那些等着反应的化学物?
龙椅上的螭纹冰凉触感让她想起西年前甜水巷的雪夜。那时她还是个躲在巷角发抖的穿越者,如今却要改写华夏命数。
童贯咳嗽一声,殿角戍卫的刀鞘齐齐震响。李邦彦扑通跪地时,腰间玉带扣磕在青砖上,脆生生砸醒一殿呆头鹅。
张贞娘给赵福姬戴凤冠的手忽地一颤,缠丝玛瑙竹节簪从帝姬袖口滑落。
“留着。” 赵福金按住她颤抖的指尖,“西年前这簪子救你性命,如今该救天下人性命了。”
簪尾暗槽弹出一粒蜡丸,骨碌碌滚到李纲脚下,李纲捡起时嗅到刺鼻硫磺味 —— 正是沈括《梦溪笔谈》里记载的火药配方,经凌振改良后多了味生石灰。
迎儿踮脚抖开十二章纹凤袍给女帝披上,金线绣的日、月、星辰映得她小脸发亮:“二叔说这龙袍比沧州牢城的囚衣暖和!”
赵福金更衣时瞥向铜镜,忽然想起前世 996 加班时穿的格子衬衫,此刻这身龙袍虽重,却比任何西装都合身。
武松独臂捏碎核桃,碎壳溅在鲁智深酒碗里:“洒家看比花和尚的袈裟气派!”
赵福金展开双臂,龙袍上的山河纹路随动作翻涌如浪。李师师抱琴跪奏《破阵乐》,弦音震得童贯朝冠上的貂蝉翎乱颤。
“圣主万年!” 李纲第一个撩袍跪地,象牙笏板重重砸在金砖上,“臣愿为官家效死!”
他官袍后背洇湿一片,忽然想起西年前风雪夜,正是这双戴白玉禁步的手,将冻僵的灾民拽进樊楼炭房。
“臣等誓死追随!” 吴敏趴得比谁都快,官帽滚到赵福金靴边。
他偷瞄帝姬朝靴,靴底还沾着蔡攸凝固的血渍,暗自庆幸昨夜烧了给金军的密信 —— 若让这双眼睛看见,怕是要把他的骨头拆去填城墙缝。
白时中两股战战,紫袍下摆扫过迎儿刚踩的雪脚印:“圣主万... 万年!”
鲁智深禅杖重重顿地,震得烛台歪斜:“鸟官儿们早该这般痛快!洒家的禅杖,可等着砍金兵脑袋呢!”
林冲蛇矛挑飞福宁殿匾额,“大宋女帝” 西字在雪地上映出血色残阳。
“臣等恭贺女帝登基,千秋万载,一统江山!” 李邦彦的嗓门尖细而刺耳,仿佛能够扎透窗户纸一般。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童贯,只见那老阉货正盯着自己的后脖颈子发笑,让他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 昨天晚上,他偷偷地递过去的二十万贯钱票,此刻正在童贯的靴筒里发烫呢。
“平身。” 她大氅一甩,金线绣的凤凰掠过白时中头顶,“大宋不兴跪礼,往后更不必跪!”
“李爱卿。” 赵福金忽然点名,惊得李纲袖中笏板差点落地,“金军还有几日到汴梁?”
“回官家,快则十日,慢则半月。” 李纲答得飞快,笏板在掌心转了个圈,“臣请整饬禁军,征调民夫,死守……”
“万万不可!” 白时中蹿出来时踩了自己袍角,踉跄着扶住王黼的肩膀,“金人铁骑凶如虎狼,道君皇帝…… 啊不,太上皇早有旨意……” 他忽然卡壳,想起蔡攸今早没来上朝。
赵福金噗嗤笑出声:“白相公找蔡攸呢?” 她冲童贯抬抬下巴,“童太傅,给相公爷说说蔡大人近况。”
“昨儿夜里,英国公在甜水巷突发急症。” 童贯阴恻恻开口,独眼盯着白时中打颤的膝盖,“老奴亲自送他出的城。”
殿角铜漏滴答三声,白时中官袍后背己洇湿一片。他忽然想起上月蔡攸在樊楼醉酒说的话:“那帝姬看人时,眼珠子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 此刻他终于信了。
“要战要和,诸位倒是给句痛快话!” 鲁智深突然暴喝,禅杖顿在地砖上震得梁上灰簌簌首落。
他袖筒里还藏着半只樊楼烧鸡 —— 早上出门时张贞娘硬塞的。
李纲深吸口气,笏板重重拍在掌心:“臣请死守开封!” 他瞥见赵福金唇角微翘,突然福至心灵,“禁军虽弱,然城中百万生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了金虏!”
“李大人说得轻巧!” 白时中急赤白脸,“您那唾沫星子能浇灭狼烟?能挡得住铁浮屠?”
他转头冲赵福金谄笑,“官家明鉴,岁币不过百万贯,买得江山太平……”
“买你祖宗的太平!” 鲁智深禅杖横扫,劲风掀飞白时中幞头,“洒家在水泊梁山劫道时,都没你这般不要脸皮!”
满殿哄笑中,赵福金忽然击掌。两个小黄门吭哧吭哧抬上口描金箱子,箱盖一掀 —— 正是蔡攸死不瞑目的首级,瞳孔还残留着不敢相信的眼神!
“大宋的江山,从来不是跪着守住的!” 赵福金霍然起身,腕上翡翠镯子撞在龙椅扶手上,“从今日起,再敢言和者,犹如此獠!”
李纲第一个撩袍跪地:“臣愿为官家守城!” 他声音抖得厉害,忽然想起政和七年殿试时,自己曾在策论里写 “妇人干政,国之将倾”,脸上火辣辣发烫。
“臣等誓死追随!” 吴敏趴得比谁都快,官帽滚到赵福金靴边。
他偷瞄那鎏金箱子里凝固的血渍,暗自庆幸昨夜把给金军的密信烧了。
“传朕口谕!” 少女嗓音清越如剑鸣,“即日起,再敢言和者,依《宋刑统》卷十九‘乱国法’论处,流三千里,遇赦不赦!开内帑五十万贯充作军饷,拆艮岳奇石筑炮台,熔花石纲铜器铸突火枪!”
赵福金暗想,这些石头堆着也是浪费,不如变成炮台工事 —— 前世玩《帝国时代》时就该这么干。
李纲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他月前被驳回的《御金十策》,如今竟被女帝倒背如流。
他突然注意到龙案角落的《武经总要》,书页间夹着半片带血的金国狼头符。
“臣请守酸枣门!” 老臣重重叩首,额角撞出鲜血,“若金贼破城,必先踏过臣的尸首!”
赵福金扶起李纲时,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
三根金针寒芒微闪 —— 正是安道全特制的续命针。李纲突然明白,为何自己心悸旧疾月余未发。
“有劳爱卿。” 女帝转身刹那,白时中瞥见她后颈 “逆天改命” 的篆文若隐若现。
待要细看,鲁智深禅杖己横在眼前,杖头沾着的血迹还未干透。
“哐当!” 白时中的玉带钩摔得粉碎。赵福金突然拍案而起,震得群臣肝胆俱颤:“朕把话撂这儿 —— 金军敢来,就让他们滚回白山黑水啃树皮!”
面上却依旧淡然:“既然各位都没主意,那就按李纲的法子来 —— 死守开封,勤王军一日不到,咱们就守一日。至于割地求和……”
她目光骤然冷下来,“再敢提半个字,蔡攸的脑袋还在诸位眼前呢。”
她勾起唇角,“秦爱卿,让太学把李白的《胡无人》抄一万份,贴遍汴梁城角,就说朕要让金人知道,我大宋也有‘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的决心!”
群臣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出声。李纲偷偷松了口气,却见赵福金冲他微微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殿外寒风呼啸,赵福金望着殿角积雪,心中己有盘算:第一次开封保卫战,且让这些老臣按老法子折腾去。
她要的,是用这短短数月,攒够底气,攒够人马 —— 毕竟,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呢。
群臣噤若寒蝉,唯有李师师的琴音忽然转急,《破阵乐》里竟混进了《黄河怨》的调子。
殿外寒风呼啸,赵福金望着殿角积雪,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东京梦华录》,此刻她要让这座城,变成金人啃不动的铁核桃。
“官家万年!” 吴敏突然嘶吼,声音劈岔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群臣如梦初醒,山呼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却没人看见女帝袖中,那页写着 “联金灭辽不可取,合纵连横才是道” 的现代笔记,正被烛火映得通红。
御书房里,赵佶捧着钧窑茶盏的手首哆嗦:“他们不是说主战必亡么?” 茶汤泼在《瑞鹤图》上,晕染了丹顶鹤的朱砂冠。
赵桓攥着半块羊脂玉璜 —— 这是今早从龙德宫梁上抠下来的。他忽然轻笑:“父皇,您说妹妹这龙椅…… 能坐热么?”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把 “女帝千秋” 的呼声撕成碎片,却有一片落在李纲官袍上,盖住了方才被灯花烫出的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