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正月十西,汴梁城南熏门外的雪尚未化透。
三丈高的松木台子支棱在旷野里,新砍的木料混着松油香,被北风卷着扑向城墙。
赵福金扶着女墙俯瞰,见匠人正往台柱刷朱漆,红漆滴在雪地上,似溅开的血点子。
李纲攥着军报的手指泛白,羊皮纸在风中 “哗啦” 作响。
他盯着女帝发髻上的银簪 —— 那簪头雕的玄鸟,正对着金营方向振翅。
“种家军到哪了?” 赵福金忽然开口,呼出的白雾撞碎在箭垛上。
城楼下,杂役正夯筑戏台基座,梆子声混着号子飘上城头。
李纲喉结滚动,密信边角被攥出油印:“种家军被大雪困于白马渡,尚需数日方至汴梁。我等的瓮……”
“瓮中捉鳖需耐住火候。” 女帝骤然抽出鲁智深腰间戒刀,寒光劈开飘雪,“闻说金人祭天需用活牲?” 刀尖不偏不倚,点向金营袅袅炊烟。
李师师怀中琵琶 “铮” 地断了一弦。她低头以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捻起断弦:“昨夜教坊司排演《破阵乐》,竟折了七柄好琴。”
“明日改奏《十面埋伏》如何?” 赵福金反手掷还戒刀,镶玉刀鞘在燕青脚边砸出雪坑。
李纲喉头微动 —— 这位女帝今日未着十二旒冕冠,乌发仅以银簪随意绾起,却比朝堂上金玉堆砌之态更令人心悸。
李师师抱琵琶近前,裙角扫落墙垛积雪。她凝视远处影影绰绰的金营,指尖无意识琵琶穗子:“我等在此搭台唱戏,金人怕是坐不住了。”
“坐不住便好。” 赵福金忽尔转身,掌心按在剑柄上,鎏金吞口在雪光中泛着冷意,“武松的刀、鲁智深的禅杖,早于瓮城候着 —— 他们敢露头,便教尝尝大宋刀兵的滋味。”
忽有夜风送来隐约哭声,仿若从护城河底渗出。赵福金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解下狐裘抛给李师师:“送与城隍庙流民。”
“官家!” 李纲抓住狐裘一角,“此乃太上皇……”
“活人比死人要紧。” 她掰开老臣手指,甲套在其手背留下三道红痕。鲁智深忽尔闷哼,禅杖重重顿地:“洒家去安置他们!”
城楼下传来整齐脚步声,是武松率金枪班巡逻。
甲胄相撞声中,混着压低的议论:“闻说李邦彦那老匹夫,被官家抽了鞭子,明日要在河对岸陪蛮子看戏?
”“可不是!昨儿见他被阉了的徒弟架着走,腿肚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赵福金唇角微扬,转瞬压下。她望向汴梁城方向,万家灯火在暮色中明灭 —— 百姓只道是上元节庆典,却不知戏台底下埋着三十车火药,台柱内藏着连弩机关。
牟驼岗金军大帐内,炭盆噼啪作响。
完颜宗望将弯刀置于火上炙烤,刀身映出斥候哆嗦的影子:“南朝在搭戏台?”
“是、是。” 斥候喉结滚动,颈间刀疤随之颤动,“言称请了教坊司,欲演《太平乐》。”
弯刀 “当啷” 坠入炭盆,溅起火星:“宋人最善耍花招。” 完颜宗望忽尔起身,皮靴碾过羊皮地图,“遣探马远窥戏台每一根柱 —— 若木料有蹊跷,即刻回报!”
帐外战马长嘶,探马又将出发。完颜宗望刀柄血槽,忽忆三日前王时雍被拖出金营之状 —— 那老物官服尽是血口,却仍咬牙呼 “官家圣明”。
他冷笑:南朝皇帝若真圣明,岂会以浪子宰相祭天?
“元帅,可要盯着那官家?” 谋士低语。
完颜宗望摇头:“他既敢在城门搭台,必算准我等不敢轻动。”
他抽刀出鞘,刀刃在烛火下泛青芒,“传令:明日卯时整兵,若戏台生变 ——”
刀光闪过,案头羊头骨劈为两半,“便将汴梁城化作第二个中都!”
夜幕西合,赵福金仍立在城墙。李师师递上暖手炉,触到她指尖冰凉:“官家不歇?明日还需……”
“歇什么?” 她盯着戏台方向,见匠人正挂灯笼,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戏台越热闹,刀把子越要攥紧 —— 记住:明日金鼓三响后,若金军趁机攻城,无论台上唱什么,箭矢只认金人铠甲!”
鲁智深 “咚” 地杵动禅杖:“洒家巡城时,拿了个往粥锅撒尿的泼皮!”
“剁了喂马。” 赵福金眼皮未抬,“明日敢搅局者……” 她猛地抓起李师师的琵琶,“铮” 地扯断琴弦,“便如此弦!”
李师师抱琴之手收紧,青玉护甲磕在弦上脆响。
她今日特意束紧腰封,以免风掀裙摆露出软甲:“奴家忧的是这戏太真,反将李相吓退。”
“退?” 赵福金猛然转身,银簪在雪光中划出冷弧,“他敢退半步,朕便教宗望以他头颅当夜壶!”
鲁智深将禅杖扛上肩,金环叮当:“官家且看洒家这水磨禅杖!明日金贼若敢攻城,洒家专敲金狗天灵盖!”
武松素日赤膊惯了,此刻裹着棉甲浑身不自在,不住伸手挠后背发痒的旧疤:“管他来多少,爷爷的戒刀早饿得慌!”
赵福金目光扫过众草莽英雄,忽尔摘去发间银簪。乌发如瀑垂落,与雪粒共舞于风中:“明日此时,朕要这簪子染作金色。”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混着童谣:“正月十五闹元宵,金吾不禁夜迢迢……”
她忽忆幼时宫中观灯,父皇抱她指星,言 “吾儿当为太平公主”。如今星子依旧,太平盛世却己被金蹄踏碎。
她紧攥暖手炉,炉身錾刻的瑞龙纹路硌得掌心生疼。瑞龙也罢,祭天也罢,这大宋江山,终须活人来守 —— 正如台柱上那副未挂的对联,她亲书的 “铁马冰河归旧梦,金戈玉振换新天”,明日便要迎着金人刀锋,在汴梁城头抖开。
她长舒一口气,脑海中闪过诗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一战,无论胜负,她必护这山河,守她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