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金兵忘记了脸上的泥污和身上的伤痛，一个个下意识地仰起脖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眼神中充满了原始的敬畏和恐惧。
有人甚至“当啷”一声，手中的弯刀脱手掉在雪地里。
“神…神仙显灵了……？”
“显你奶奶个腿儿的神仙！”鲁智深在城头敲着铜锣破口大骂，声震西野，“这是咱官家赏你们的‘见面礼’！
都给老子刻在骨头上——往后哪个狗日的再敢踏进大宋地界一步！
天上掉的就不是烟花！是烧穿你们狗头的——天！火！球！！！”
他话音未落！
一组更加复杂、更加震撼的焰火，竟在高空精准地组合、炸开！
瞬间勾勒出一幅巨大无比的、流光溢彩的画卷轮廓——是《清明上河图》！
虹桥上飘扬的酒旗！汴河中繁忙的漕船！岸边鳞次栉比的店铺！
甚至连画中那个挑着担子、栩栩如生的货郎，都清晰可见！
整座汴梁城的繁华与生机，被这神迹般的焰火，霸道地烙印在血色的夜空之上！
城下！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沸腾！
“看见没？！金狗们！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一个卖炊饼的老汉，激动得满脸通红，举着扁担跳脚嘶吼，“这就是你们烧杀抢掠也夺不走的——大！宋！汴！梁——！！！”
刺鼻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樊楼方向己然亮起了璀璨的灯火，宣告着这座城市的生命力。
赵福金慵懒地倚着冰冷的女墙，看着禁军将士将大把大把的铜钱、碎银子，如同雨点般撒向城内欢呼的百姓。
金属撞击青石板的“叮当”脆响，汇成一片欢快的乐章。
“憋了一冬……该让百姓们……好好乐呵乐呵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坚定。
甜水巷口，老王头麻利地在被刚才爆炸震得焦黑的柳树墩子上，架起了热气腾腾的糖人锅。
滚烫粘稠的糖稀“滋啦”一声浇在石板上，飞快地勾勒出一个歪戴狼皮帽、面目可憎的“金贼”小人！
“金贼糖人——！三文钱一个！咬碎了咽肚里，解气又解馋嘞——！”吆喝声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
排队的娃娃们举着刚买的“金贼糖人”，兴奋地蹦蹦跳跳，咬得咯嘣作响。
他们身后的爹娘，却悄悄背过身，抹去额角惊魂未定的冷汗——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可比年兽吓人多了！
州桥夜市方向，浓郁的羊肉香气霸道地飘来。
张二嫂抡着大铁勺，把锅沿敲得叮当作响，声音洪亮：
“羊杂汤！热乎的羊杂汤管够——！官家发的御寒钱！都来暖暖身子骨！”
她男人蹲在炉子旁，正抱着一根粗大的羊棒骨啃得满嘴流油。突然，“嘎嘣”一声脆响！
“哎呦！”男人痛呼一声，吐出一小块崩断的刀刃碎片，还有半颗被硌掉的槽牙！
那羊骨缝里，赫然卡着半截扭曲的、带着血锈的铁蒺藜！
夫妻俩对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谁也没说话。
张二嫂只是默默地，往那口翻滚着热气、香气西溢的大锅里，狠狠地又撒了一大把辛辣的胡椒面！
“官家圣明——！官家万岁——！！”一个喝得烂醉的汉子，抱着酒坛子踉踉跄跄，一头栽进路边的沟渠里，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幅被揉皱的李师师画像，兀自含糊不清地高喊，“这‘爆竹’…响得…比当年高太尉蹴鞠赢了辽狗…还…还带劲一万倍！
痛快！哈哈哈…呃……”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鼾声如雷。
教坊司悠扬的琵琶声，混杂着瓦肆勾栏里震天的叫好声浪，穿透硝烟，袅袅飘上城楼。
燕青锐利的目光扫过城下，恰好瞥见李师师抱着她那断弦的琵琶，身影寂寥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宣德门方向走去。
鲜红的石榴裙摆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斑斑点点的黑色火药灰烬。
她走过的地方，许多年轻的小娘子们，竟争相低头去踩踏那些沾着火药灰的脚印！
“快！沾沾李大家的煞气！回去贴在门楣上，镇宅驱邪！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
赵福金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唇角勾起一丝奇异的、近乎残酷的笑意：“李卿…闻见没？”
她抬起手，指尖缠绕着半截被炸得焦黑扭曲的火药引线。
“这才是…正经过年的味儿——”
她的声音在喧嚣的背景音中，清晰而冰冷：
“硫磺的呛…混着羊油的膻…可比宫里那些劳什子的龙涎香…实在多了，也痛快多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她的话。
“嘭！嘭！嘭！嘭……！！！”
朱雀门方向，毫无征兆地炸开一片铺天盖地的金色光雨！
七十二家顶级正店，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点燃了成百上千挂威力惊人的“百子炮”！
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浪，如同万鼓齐擂！
震得虹桥下厚厚的冰面“咔嚓嚓”裂开无数道狰狞的缝隙！
无数绚丽的彩色绢花、精巧的金箔钿饰，被这狂暴的声浪掀上高空，又如同金色的雨点般簌簌落下，飘满了整条汴河！
那璀璨夺目的光芒，竟比上元灯会时漂满河面的莲花灯，还要辉煌百倍！
穿着开裆裤的娃娃们，捂着耳朵尖叫着在满地的碎金屑和硝烟中疯跑乱窜，笑声和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诞又充满生命力的——末日狂欢图！
李纲死死扒着箭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护城河漂满莲花灯，浓烈的火药味混着河风首冲鼻腔。
琵琶声还在耳边绕，他越听越不对劲——这哪是《十面埋伏》？分明是《将军令》的鼓点硬塞了《太平年》的调子，听得人后颈发毛，汗毛倒竖。
“这叫爆竹？！”他攥着箭垛的手指骨节发白，砖粉簌簌往下掉，“官家说的‘亿点点’……”
话卡在喉咙里，被河面上冲天而起的火光硬生生堵了回去，火焰映红了女帝半边冷峭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