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指尖一下下敲着龙椅扶手,嘴角还挂着看烟花时那抹笑:“不像?”
她站起身,绣金裙摆扫过堆积如山的军报,“朕让凌振在火药里掺了铁砂,动静够响。”
时迁蹲在城垛阴影里擦飞爪,接话比风还快:“上月那个穷酸书生的主意,‘爆竹声中炸金狗’。”
武松抱着酒坛猛灌一口,烈酒混着硫磺味,他痛快地一抹嘴:“过瘾!比景阳冈打虎还他娘过瘾!”
李纲嗓子眼发干,全是硫磺的涩味:“官家,这……用了多少火药?”
“军器监仨月的存货。”赵福金接过燕青递的茶,眼皮都没抬,突然冲城下喊:“李相!哭丧着脸给谁看?金人不爱听响么?!”
吊桥上,李邦彦像只落水鹌鹑,死死扒着冰冷的铁索晃荡,官帽歪到盖住眼,发髻上还挂着腥臭的河草。“官家!金军要是杀回来……”
“杀回来?”赵福金嗤笑一声,手中白瓷茶盏猛地掷出城墙!“啪嚓”碎成一片白星,“正好!下次朕备个更大的‘爆竹’候着!”
她转身,目光投向飘满花灯的夜空,像撒了把碎金。
没人看见燕青嘴角那丝了然的冷笑——他早看出木箱里藏的哪是烟花,分明是凌振新捣鼓的震天雷。
细雪飘落,盖在焦黑的河岸上。
李邦彦盯着自己那顶乌纱帽在血水混着火药渣的河里漂,忽然懂了:这他妈哪是烟花?是女帝拿金人当炮仗,在元宵夜狠狠炸了个惊天动地!
大宋的热闹,从来都带着刺,能照亮天,也能扎穿贼胆!
李邦彦耳朵嗡嗡响,喉咙里堵着河泥的腥臭。他麻木地拍打紫袍上的冰碴,心在滴血——袖口那价值千金的波斯孔雀金线,生生断了一截!
城头垂下根粗麻绳,李纲的声音闷闷传来:“李相!抓紧!”
麻绳粗糙,勒得掌心火辣辣疼。李邦彦猛地想起白时中被吊在城门上晃荡的惨样。
腰间突然一紧!燕青的钩索像套牲口似的缠上来,猛地发力!
李邦彦感觉自己像条死狗被硬生生拽上城头,瘫在箭垛旁首喘粗气。
“李相受惊了。”燕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邦彦在地,目光涣散地落在赵福金龙袍下摆的金龙上,那龙眼的血红宝石,刺得他眼疼,像极了完颜宗望最后喷血的眼眶。
“官家!这、这烟花……”他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砖上,声响惊飞檐下麻雀。
赵福金慵懒地倚着龙纹凭几,金护甲“咔哒”一声捏开瓜子壳,清脆得瘆人:“吓着了?太医署备了安神汤。”
瓜子皮精准地弹在他湿透的乌纱帽上,“这爆竹,够不够喜庆?”
“喜……喜庆……”李邦彦牙关打颤,偷瞄见燕青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箭镞,那小子突然冲他咧嘴一笑,白牙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护城河对岸飘来皮肉焦糊味。二十多匹无主战马低头啃食着散落在地的鎏金银盘,马腹上的箭洞还在汩汩冒血。
一个老兵拎着铁锹啐了一口:“呸!晦气!金贼箭壶里还塞着咱们的蜜饯果子!”
“李相受惊了。”赵福金打断老兵,目光扫过李邦彦发间沾着的碎木屑,“回去歇一天。后日,再去趟金营,给完颜宗望送批‘岁币’。”
李邦彦浑身一抖,“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地:“官家!臣知错了!求官家开恩,饶了臣这次吧!”声音带着哭腔。
赵福金伸出小指,用冰冷的金护甲尖,慢悠悠挑去他发间的木屑:“李相,这是何意?”
“那完颜宗望……今晚丢了这么大脸,正在气头上啊官家!”李邦彦声音发颤,“臣后日再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赵福金轻笑一声,俯身扶他,动作看似温柔,指尖却冰冷刺骨:“朕若真想让你死,何必等到后日?”
李邦彦的朝靴在砖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上次……上次送岁币,他就说要剜了臣的舌头下酒……”
“哦?”赵福金把玩着护甲上那只鎏金凤凰,尾羽的冷光映着她的眼,“朕记得,李相批阅《养颐录》,写到‘器大活好’时,手可稳得很呐。”
她突然俯身,护甲尖冰凉地抵住李邦彦抖动的下巴,“怎么?见了金人,倒成了软脚虾?”
冷汗瞬间浸透李邦彦的后背,喉结在护甲下艰难滚动:“臣……臣是怕坏了官家的大计……”
“坏大计?”赵福金猛地首起身,声音淬冰,“你掏空国库讨好金贼时,怎么不怕?!你私吞三成岁币塞进自家地窖时,怎么不怕?!”她抬手一招。
燕青无声上前,捧上一本深褐色、边缘沾着可疑暗沉污渍的账册。
“啪!”
账册摔在李邦彦面前,摊开的页面上,赫然是他亲笔的字迹!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赵福金声音忽然放软,却更令人毛骨悚然:“不过嘛……念你熟门熟路。只要你能让完颜宗望那蠢货信了朕要割地求和,拖到后日申时……”
她指尖划过账册封皮,“你在应天那三处藏着二十车辽锦的庄子,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成,还封你个‘和谈大使’,够体面吧?”
李邦彦猛地抬头,眼中爆出最后一丝希冀:“官家!西军……西军真能到?!”
“种师道的勤王军,己过潼关。”赵福金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后日申时,就是金贼的死期。你只需让他们信了,大宋愿再加一百万贯,只求多宽限几天。”
“可……可岁币根本凑不齐啊官家!”李邦彦声音发苦。
“凑不齐?”赵福金挑眉,眼神像看一个蠢货,“你李相不是最会‘变通’么?相国寺地窖里那尊金佛,不够份量?再拆几座王府的鎏金飞檐,总能糊弄过去。”
她甩袖走向龙椅,声音飘来,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对了,若你‘不幸’死在金营,朕会追封你‘忠献侯’——前提是,你得让金人相信,大宋,是真的怕了。”
脚步声远去。
李邦彦瘫跪在冰冷的城砖上,后背的鞭伤火辣辣地疼,心却凉透了。他死死盯着护城河里那顶漂浮的、沾满污秽的乌纱帽。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这汴梁城里,最致命的,从来不是金人的弯刀。
是龙椅上,那个笑盈盈的、能把你骨头渣子都算计进去的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