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刻的春雨敲打着青瓦,苏悦正对着案头的《草木纲目》研究如何用灵草气息稳固共生契约,腕间的草纹突然发烫——那是禾九溟的方向传来的剧痛。
“又在硬撑。”她轻叹,指尖划过窗台的绿萝,藤蔓立刻指明主院西阁的方位。草纹顺着雨丝蔓延,“看”见禾九溟正倚在榻上,小臂的魔纹己爬至肩头,新换的绷带渗着黑血,显然是白日朝堂争执时,被政敌用含魔气的暗器所伤。
雕花木门被春雨打湿,她推门而入,正撞见禾九溟往伤口上撒镇魔粉。黑色的粉末碰到魔纹,立刻激起青烟,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般,继续往更深的伤口里倒。
“够了!”苏悦冲过去打翻药碗,镇魔粉混着雨水在青砖上腐蚀出焦痕,“镇魔粉只会激化饕鬾,你想让魔气顺着伤口吞掉整条手臂?”
禾九溟抬头,看见她发间别着的草簪正在滴水,衣摆己被春雨浸透,却仍固执地蹲在他面前,指尖抚过他受伤的小臂:“为什么不说?共生契约既己生效,你的痛,我感觉得一清二楚。”
他别过脸去,喉间泛起苦涩:“你昨日为修补封印,己用了两成本源,我……”
“你以为不说,就能护着我?”苏悦打断他,指尖咬破掌心,草血混着雨珠滴在他伤口上,“我们现在是拴在同一条藤上的劫,你若死,我便是无根的草;我若枯,你便是无主的魔。”
禾九溟浑身一震,感觉她的草血像活物般钻进伤口,顺着魔纹啃噬的血管蔓延,所过之处,剧痛化作温凉的抚慰。他低头,看见她腕间的契约纹正在发亮,每道草纹都与他的魔纹一一对应,像天地初开时便刻好的榫卯。
“疼吗?”苏悦的声音混着雨声,指尖抚过他紧攥的拳,那里因强忍疼痛而渗出血珠,“以后别再这样,我不是温室里的兰草,是长在魔渊边的九窍灵草,经得起风雨。”
禾九溟望着她发间新添的白草,忽然想起百年前的雷劫。那时他刚成为饕鬾宿主,躲在玉净瓶后看她被天雷劈中,每片草叶都在冒青烟,却仍用根须勾住他的衣角,像在说“别怕”。
“你总是这样。”他的声音轻得像雨丝,指尖划过她腕间的草纹,“明明该怕我,却偏要把根须缠上来。”
苏悦忽然轻笑,指尖按在他心口的魔印上,那里的封印裂痕正在她的草血中愈合:“因为我知道,在你心底最深处,藏着比饕鬾更柔软的东西——比如,这方我从未见过的,只属于我的玉净瓶。”
雨声突然变大,禾九溟的袖中滑落半块碎玉,正是她在侯府后院捡到的刻着“九”字的玉净瓶残片。苏悦望着碎片上的血痕,忽然想起密室中的画卷:灵草缠龙角,情劫渡寒宵。
“原来,你早就把我刻进了魂魄。”她低语,草血顺着碎玉的刻痕渗入,竟在虚空中拼出百年前的场景——少年跪在雷池里,用自己的魂魄为她修补被天雷劈碎的草心。
禾九溟猛地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指尖己完全透明,像随时会化作草絮飘散:“别再用本源了,我受得住……”
“受不住。”苏悦摇头,指尖抚过他眉间的黑气,“你看,你的魔气正在认我的草纹为主,方才我滴下草血时,饕鬾竟在识海深处低鸣,像在向灵草臣服。”
更漏声在檐角滴落,第十二声钟响时,禾九溟忽然低头,吻落在她指尖的草纹上:“傻草,你可知,当年在仙界,我第一次触碰你的叶片,就知道这双手,终将为你沾满魔气与鲜血。”
苏悦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发间的白草在春雨中轻轻摇晃,却不再有枯萎的迹象——因为在她心口,那颗与他魂魄相连的草心,正在吸收他的体温与魔气,长成最坚韧的藤。
“九溟,明日宫宴。”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他腰间的虎符,“淑妃虽死,可陛下对饕鬾的忌惮,从未消减。”
禾九溟的眸色一沉,想起白日收到的弹劾奏折,言官们称他豢养妖女,祸乱朝纲:“我会护你。”
“不,我们护彼此。”苏悦轻笑,指尖在他掌心写下草纹,“明日我会以侯府庶女的身份赴宴,顺便——”目光扫过他小臂上即将愈合的伤口,“让那些贵女们看看,能治饕鬾之痛的灵草,究竟有多坚韧。”
春雨掠过窗棂,打湿了案头未写完的奏折。苏悦看见折角处写着“灵草共生,可镇万魔”,墨迹未干,却己被她的草香浸透。原来他早己在朝堂布局,用自己的权柄,为她筑起第一道防线。
“睡会儿吧。”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闭合的眼睑,草纹化作细藤,替他挡住即将袭来的魔气反噬,“明日宫宴,我要你以最清贵的模样,站在我身旁。”
禾九溟在剧痛中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这次反噬的痛,竟比往日轻了七分。他知道,那是因为她的草纹,早己在他的魂魄深处,织成了最温柔的网。
夜雨渐歇时,苏悦站在窗前,望着主院池塘里新冒的荷叶。草纹顺着池水蔓延,竟在湖心映出两人交缠的倒影——她是摇曳的灵草,他是盘绕的黑龙,在春夜里,终于达成了天地初开时便该有的,共生的默契。
第十二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