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金銮殿的铜鹤香炉正吐着龙涎香,苏悦跟着侯府女眷踏入殿内,袖中翡翠镯突然发烫——那是苏婉昨日“好意”相赠的,镯内侧的饕鬾纹此刻正与她腕间草纹共振,像在呼应殿外御花园的某种气息。
“苏三小姐病愈后倒是清减许多。”淑妃的贴身女官上下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藏在袖中的手腕上,“听闻侯府近日颇多变故,三小姐可要当心身子。”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惊呼。御花园方向,几株百年老梅竟在春日里纷纷落叶,枝头凝结的不是花苞,而是细密的冰晶。苏悦指尖的草纹骤然亮起,顺着北风“看”见:梅树根须处缠着缕熟悉的黑雾,正是苏婉翡翠镯上的饕鬾残魂。
“这是……”皇后皱眉,望向阶下的侯府众人,“冬日凝霜,春日落叶,莫不是有妖邪作祟?”
苏婉忽然跪下,翡翠镯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臣妾昨日在佛堂抄经,忽见一只黑猫叼着三妹妹的帕子跑向御花园,帕子上绣着的正是……”她抬头,眼中含着泪,“正是饕鬾的图腾!”
殿内哗然。苏悦望着苏婉膝头渗出的血迹——那是她方才悄悄用草纹刺破的,血珠落地瞬间,竟化作细小的梅枝,指向御花园的忘川石。
“姐姐说笑了。”她上前半步,指尖抚过殿内盆栽的枯叶,草纹所过之处,叶片竟重新泛起绿意,“若说妖邪,倒该查查姐姐腕间的翡翠镯。”忽然转身,望向阶上的淑妃,“三日前臣妾在侯府嫡兄房内,可是看见相同的黑雾,正缠着姐姐的贴身丫鬟翡翠呢。”
淑妃的脸色微变,她与苏婉向来交好,此刻却注意到苏悦指尖缠绕的淡青光晕——那是只有上古灵草才有的生息之力。
“来人,取翡翠镯查验。”皇后开口,目光扫过禾九溟,他正站在武将之列,袖中黑雾与苏悦的草纹隐隐呼应。
苏婉的手猛地缩回,翡翠镯却在此时“当啷”坠地,露出内侧的饕鬾纹。更骇人的是,镯子落地处的青砖竟浮现出与御花园梅树相同的冰晶纹路,正是饕鬾残魂吸收精魄的征兆。
“原来姐姐早就与饕鬾勾结。”苏悦蹲下身,指尖按在冰晶上,草纹瞬间穿透青砖,“看这纹路,御花园的忘川石下,怕是埋着数十具生魂被吸干的骸骨吧?”
殿内死寂。禾九溟忽然上前,虎符重重拍在丹墀上:“陛下,臣今早收到密报,有人借侯府嫡子之死,在御花园私设生魂祭坛,妄图唤醒饕鬾残魂。”目光扫过苏婉僵硬的背影,“而这祭坛的方位,正是当年封印饕鬾的七处节点之一。”
皇帝的脸色铁青,视线落在苏悦腕间若隐若现的草纹上——他忽然想起,太庙里的古籍曾记载,灵草与饕鬾本是天地两极,唯有灵草之血能唤醒或封印凶兽。
“苏三小姐,你可知自己身上的气息……”
“陛下是想问,臣妾为何能感知饕鬾残魂?”苏悦打断他,指尖划过自己发间的白草,“臣妾落井后,幸得高人点拨,修得些微草木之术。”忽然望向禾九溟,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而真正该查的,是这镯子为何能引动御花园的忘川石——那石头,可是当年仙君用来镇压饕鬾精魄的吧?”
皇帝猛然起身,龙袍扫过案上的镇魔图。禾九溟说得没错,忘川石下的确埋着饕鬾的精魄碎片,若被人用生魂祭炼,不出三月,封印便会崩毁。
“将苏婉及侯府相关人等收押。”皇帝沉声下令,目光却落在苏悦身上,“苏三小姐……暂留宫中,协助清查祭坛。”
殿外忽有北风呼啸,吹得檐角铜铃乱响。苏悦望着被带走的苏婉,发现她唇角竟勾起一丝冷笑——这分明是早己算好的局,用自己的落网,换苏悦留在宫中,靠近忘川石。
“跟我来。”淑妃的女官突然拉住她的手,指尖在她腕间一掐,竟是仙界的锁魂咒,“陛下想知道,你究竟是灵草,还是……饕鬾的新宿主。”
剧痛从腕间传来,苏悦的草纹瞬间暗淡。她抬头,看见淑妃正把玩着一枚玉净瓶碎片,瓶身上刻着的“九”字,正是禾九溟私藏的那半块。
“百年前,仙君座下的小弟子为护灵草,自愿成为饕鬾宿主。”淑妃轻笑,眼中泛起黑雾,“如今灵草借尸还魂,宿主却还妄想逆天改命——你可知,当年的天罚,从来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这对妄图相爱的,草木与魔?”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苏悦感觉自己的草魂正在被玉净瓶碎片抽取。她望向殿外,看见禾九溟正与皇帝激烈争论,袖中黑雾翻涌如潮——他在为她抗旨,哪怕知道此举会加深皇帝的猜忌。
“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她忽然轻笑,指尖咬破掌心,草血滴在玉净瓶碎片上,“仙君座下的左护法,竟用生魂祭炼忘川石,就为了阻止我们重聚?”
淑妃的脸色骤变,玉净瓶碎片在她手中炸开。苏悦的草纹趁机蔓延,“看”见她发间藏着的饕鬾残魂——原来当年的封印崩坏,正是仙界之人暗中捣鬼,他们害怕灵草与饕鬾的共生,会揭穿所谓“天命”的谎言。
“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保住仙界的威严?”苏悦起身,右耳再次化作半片草叶,“可你忘了,草木最是执着,就算被烧成灰,根须也会在劫火里,等到春风来。”
殿外突然传来巨响,禾九溟破窗而入,虎符上的黑雾化作饕鬾虚影,震碎淑妃的锁魂咒。他抱住摇摇欲坠的苏悦,看见她发间的白草己铺满半边,指尖的草纹几乎透明:“我说过别靠近忘川石……”
“可我更怕你独自承受天罚。”她靠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如鼓,“淑妃是仙界左护法,她想毁了我们的共生契约……”
话未说完,殿内的镇魔图突然自燃,显现出百年前的场景:仙君将饕鬾封印在禾九溟体内,而苏悦的草心,正是封印的核心。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便是仙君设下的局,用“情劫”来淬炼灵草,让她成为永远的封印。
“原来,我们的羁绊,从来不是偶然。”苏悦低语,指尖抚过他眉间的黑气,“是你用百年命数,换我一次说‘爱’的机会。”
禾九溟望着她逐渐透明的指尖,忽然想起仙界的传说:灵草动情,便会用千年荣枯换一次花开。他忽然轻笑,黑雾在掌心凝成半枚草心,正是她百年前为他落下的第一滴泪:“傻草,你以为我是在替你挡天罚?我只是怕,没有你的人间,连风雪都太寂寞。”
金銮殿的晨光突然暗了三分,淑妃的身影在黑雾中消散,只留下一句冷笑:“你们以为毁了我,就能逃得过天命?忘川石下的精魄,早己与禾九溟的魂魄相连,他死,你便魂飞魄散;你亡,他便堕入魔渊——”
余音未落,御花园方向传来巨响,忘川石轰然崩塌,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生魂骸骨。苏悦的草纹骤然亮起,她“看”见每具骸骨的胸前,都刻着与禾九溟相同的饕鬾纹——那是仙界用来监控他的魂印。
“走!”禾九溟抱起她,虎符震碎殿门,“他们想在今日抽走你的草心,完成百年前未竟的封印!”
北风卷着雪花涌入殿内,苏悦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发间的白草己化作无数草絮,随风飘向御花园。她忽然明白,所谓的情劫,从来不是磨难,而是天地给他们的,最后一次相拥的机会。
“九溟,你说过要把我种在玉净瓶里。”她轻笑,草絮落在他掌心,化作细小的灵草,“现在,我把根须交给你,哪怕前路是焚心劫,也要和你一起,在劫火里,开出最烈的花。”
马蹄声碾碎殿外的积雪,禾府的马车正冲破宫墙而来。而在金銮殿的阴影里,皇帝望着镇魔图上渐渐重合的灵草与饕鬾印记,忽然想起太庙里的最后一卷古籍:“草木缠魔骨,情劫即归处。天命不可违,唯有爱能渡。”
晨钟响起时,苏悦靠在禾九溟胸前,感觉他的心跳与自己的草纹渐渐同步。她知道,这一战后,他们的羁绊将再无退路,但正如掌心的草纹与魔纹交缠成环,有些劫数,从相触的那一刻起,便早己是彼此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