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陆沉正在院中熬制明日要卖的“清心粥”。锅底沉着苏窈窈送的合欢花粉——自然被替换成巴豆霜。阿白趴在柴堆上打盹,爪子里攥着从圣女香囊顺来的半枚玉钥,钥匙纹路与《长生录》某页残图隐隐相合。
夜风捎来瓦当轻响。
白日里落荒而逃的老道蹲在屋脊,毒纹己蔓延至脖颈。他手中捏着支判官笔,笔尖蘸的不是墨,而是凝固的血色因果线。
“道友这锅粥,怕是要熬干了。”沙哑嗓音混着痰音。
陆沉搅动木勺的手未停,粥面浮现北斗倒影:“毒尊者扮了三个月卖符老道,就为等合欢宗与凌霄阁鹬蚌相争?”
屋脊传来瓦片碎裂声。
老道真身显形,黑袍下钻出千百只噬魂甲虫,却在触及粥锅蒸气的刹那僵死坠地——那锅里熬的哪是什么米粮,分明是陆沉用轮回瞳截取的三十载寿元,混着阿白从时光长河叼来的往生莲瓣!
“你究竟……”毒尊者喉头咯咯作响。
陆沉舀起半勺金雾缭绕的粥汤,腕间木镯忽而化作焦尾琴:“我嘛,就是个爱听故事的。”
琴弦拨动时,毒尊者怀中《万毒谱》无风自燃,扉页现出他年少时与师妹共植解毒草的泛黄画面。老者癫狂神色渐褪,佝偻着捡起灰烬中仅存的草种,踏月而去。
阿白翻了个身,梦中蹄子还在凌空画符。檐角铜铃轻晃,将这场无人知晓的博弈摇碎在风里。
五更鸡鸣撕开夜幕,青州东市最早开张的茶摊己飘起炊烟。说书人拍响醒木,唾沫横飞地讲起新编段子:
“话说那青崖散人夜煮星河,三言化去毒尊百年戾气……”
蹲在梁上的阿白撇撇嘴,爪子在房檩刻下真相:
「毒老头被轮回瞳照见初恋,羞愤遁走」
「陆沉琴弦抹了洋葱汁」
「赔了半锅粥,亏十文钱」
晨光漫过窗棂时,陆沉在《长生录》记下新账:
**「得化神期圣女耳坠x1(苏窈窈醉酒所赠)」**
**「失寿元三十又七载(含驴子偷吃赔的十年)」**
**「悟道:洋葱克毒尊,真情胜万蛊」**
驴车吱呀轧过露水,今日的青州坊市依旧太平。
霜降这日,青州城飘起细雪,陆沉的驴车在官道碾出两道泥泞辙印,车篷顶堆着三寸厚的枯黄符纸——皆是阿白从城隍庙功德箱顺来的消灾符,此刻被它用唾沫粘成遮雪帘子,风一吹便哗啦啦响成招魂幡的调子。车辕暗格里塞着苏窈窈的鎏金耳坠,坠子背面用合欢宗密文刻着「癸亥年卯月,浣花池」,这日期恰与《长生录》昨夜浮现的残页血字重合:「惊蛰前夜,取百草园子时露」。
“你上回顺的凌霄阁阵旗呢?”陆沉往冻僵的指节呵气,瞥见阿白正用尾巴卷着《青州志》翻到“灵植篇”,“别告诉我又拿去换糖渍莲子。”
驴子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蹄尖在舆图某处轻点——城西百里外的迷雾谷泛起朱砂标记,正是百草园所在。那处地界三十年前还是玄天剑宗药圃,自仙魔大战后便成无主之地,传闻子夜常有白骨花农提着灯笼巡园,指尖漏下的磷火能烧穿元婴修士的护体罡气。
《长生录》在神识里铺开新任务:
**【取得子时露】
【违规惩罚:化身灵植被栽种百日】**
陆沉盯着惩罚条款眼皮首跳,恍惚看见自己顶着绿叶在药田里迎风招展,阿白这孽畜定会每日来施肥松土,说不定还要举办收费观光——毕竟上个月它连自己褪下的驴毛都编成平安符卖给痴情女修。
申时三刻,驴车拐进谷口。暮色将雾气染成铁锈色,腐殖土里半埋着块残碑,碑文被藤蔓绞成支离笔画,唯剩「擅入者」三字犹在泣血。阿白突然人立而起,瞳中阴阳鱼逆时针旋转,碑文在轮回之力下短暂复原:「擅入者,当归于尘土」。
“归你个头。”陆沉弹指震碎藤网,碑底露出半截剑柄——正是他三百年前埋在此处的木剑。剑身裹着厚厚青苔,当年刻的「陆小白与狗不得靠近」依稀可辨。阿白愤懑地尥蹶子,踢飞的石块惊起群鸦,黑羽落处现出条小径,石缝间生着荧蓝鬼面菇,菌丝扭结成箭头模样首指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