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前,为了安全,学校提前放了寒假,朝鲁闲在家里,整日里喝酒。父子俩现在是一副鼓槌——两根光棍儿,莫日根去年死了老伴儿,没了心气,身子骨也不再硬挺了,申请提前退了休。
莫日根提前退休也是为了朝鲁,朝鲁和卡德尔在镇政府当临时干部,镇政府定编,办公室主任和秘书只有一个编制,两人必须裁掉一人。朝鲁没有受到自称吕洞宾的郝司机的真传,只会喝酒,不会做跟班儿,也没有一个又有钱又美貌的老婆,当然就没法和卡德尔竞争,自然就回家放牛去。
眼看着儿子整日无所事事,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连个对象还没处上,莫日根着急上火,病了一场,为了朝鲁,就连忙打了病退的报告,提前退休了。那时候有国家指标的工人或干部退休是可以有一个子女顶替接班的,国家有这个政策。
朝鲁自然接了他爸爸的班,林萧寒又推荐朝鲁接替莫日根当了达吉喀纳初级中学的校长,也算是对朝鲁给自己当跟班的一种补偿。林萧寒是很讲义气的,他认为做人可以不讲原则,不讲能力,但不能不讲义气。
朝鲁和卡德尔是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好朋友,打从镇政府定编定员,两人的关系就渐行渐远了,虽然相互都没有针对过对方,也没有什么抱怨和嫉恨,见面还客气地打个招呼,可是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吹牛了。这年头,友谊停产了,嫉恨遍地滋生;土壤都污染了,河水怎么能干净;井水不犯河水不仅难能可贵,简首就是人与人相处的最高境界,朝鲁与卡德尔亲如手足的发小,难能可贵地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友谊。
早饭过后,莫日根说整日在家,闷得都要长出毛来了,出去到新村那边转转,看看老队长在干啥,找他聊聊天。
莫日根说完了就穿了皮衣戴了皮帽,走出门去,其实他是要去新村那边找巴特,莫日根相中了巴特的大女儿蒙根琪,想娶了做儿媳妇,这番心思还没有向朝鲁透露,自己先去找巴特,老哥俩喝个酒,透透气,看看巴特是咋个反应,能成再找媒人,按照礼数上门提亲。
“朝鲁,你要是出门就把火压上。我可能回来得晚,你自己煮上些肉,烧一壶奶茶,馕在柜子里,是邻居大婶给烤的——这家里没有个女人真的不行。”莫日根出门的时候对朝鲁说。
朝鲁笑笑,微微地摇摇头,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笑得很诚恳,但并不表示可否;摇头也不是否定,好像是有些不确定,无可奈何或者是无所谓的意思。
朝鲁是个随和的人,没见过他和谁发生过争执,遇事儿也没谁能知道他是什么态度。朝鲁听莫日根说“这家里没有个女人真不行”,以为阿爸是要给自己找后妈,心想:虽然阿爸还不算老,找个老伴也应该,可是阿妈才离世几天啊,这也有些太着急了点儿吧;不过阿爸要是真找回个女人来,也不是个坏事,家里总会有些热乎气,随时都有热茶热饭的,总不像两根光棍儿这么冷清。如果真找回个女人来,自己觉得合适,就叫她声妈;觉得不合适,就当是花钱雇来的保姆好了,完全可以敬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
朝鲁想着,又笑了笑,微微摇摇头。
他忽然想起,很久没有和卡德尔一起喝酒了。想起卡德尔,一是因为实在冷清无聊,想找个人一起喝酒;这第二是——自己接了阿爸的班,成了有国家指标的老师,靠的是国家政策,用不着感谢谁;可是,接替老爸当了达吉喀纳初级中学的校长这事儿,卡德尔真的没有少向林萧寒说好话,现在是该把和卡德尔渐渐疏远的关系拉近一些了。再说,塔娜对自己一首都不错,而且会做不少拿手的饭菜,塔娜见多识广,是个聊天解闷的好对象。
朝鲁压了炉膛里的火,脚蹬皮靴,身穿皮袄,头戴了狐皮帽子,走出门去,回手仔细严实地关上门,用一根大铁钉子把房门钌铞插紧,蹚着雪深一脚浅一脚朝达吉喀纳老村的新街上走去,卡德尔的家就在新街北面离神兽大酒店不远的地方。
街上没有行人,积了一米多厚的雪,牛马觅食踏出的几条又深又窄的小道纵横交错,倒也把街道两边的人家贯通起来,一个个烟囱里都冒出白烟来,有的浓有的淡,如天上的云。
朝鲁快到大酒店的时候,看见卡德尔和玛拉奇从北面走过来,玛拉奇新娶的老婆花子跟在后面。
雪地里也没有什么人,老远跑过一只雪狐狸,也不会看成是白狗,更何况朝鲁人高马大,卡德尔肯定是早就认出他来了,朝鲁也不好躲开,便迎面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玛拉奇大哥好,新大嫂好。”朝鲁向玛拉奇打招呼。
“都好,这大雪天的,有肉吃有酒喝就好。”玛拉奇说,回头看看花子,“花子,这是朝鲁,卡德尔的好朋友,也是我弟弟。”
花子只是笑,模样儿好,脸红扑扑的,猛地一打眼,也看不出是个傻子,难怪有个垃圾公主的称号。朝鲁想:花子在日本就是个漂亮的女子的名字,在咱这儿就是要饭的,学名叫乞丐。
朝鲁也只是笑一笑。
卡德尔问朝鲁:“这么大的雪,你不会是去套兔子吧?兔子都不在雪地里跑了,在没有人到的地方的深雪里打洞找草吃呢,人去不了,危险着呢,不小心就滑到沟里给雪埋了,等冬天过了化了雪,尸首才能重见天日。”
“不套兔子,我就是闲着,瞎球转。”
卡德尔说:“山上的雪一人深,转球不动,走,跟我们喝酒去。我家还真有《虾球传》的碟子,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看《虾球传》。今天是塔娜煮了风干肉马肠子,还有金芋烧诺敏。诺敏和青格也在我家,我这是专门去叫大哥大嫂的,正准备叫你去,正好碰上了,咱们好好喝一场。”
金芋烧诺敏飞鹅不仅是达吉喀纳,也是整个哈达马一道招牌菜,因为很多人把飞鹅听成肥鹅,又把肥鹅当诺敏,这道菜就被讹传成“金芋烧诺敏”。
朝鲁说:“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诺敏了,她真是千锤百炼,真该成神仙了。”
“成没成仙不知道,但一定是火眼金睛了,人人‘烧诺敏’,天天‘烧诺敏’,比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还厉害。神兽大酒店门口那个大广告牌子上不是诺敏的大照片么?诺敏抱着一只飞鹅,一群飞鹅正在南河湾往山坡上飞。那照片的下面有蓝色的大字:吃了诺敏养的飞鹅,有飞上蓝天的感觉。有个骚情的游客说:‘我要诺敏,不要诺敏养的鹅;有诺敏,我不想上天。’”
说笑着,就来到了卡德尔的家,这是一幢新的木头房子,两层,上一层是卧室和书房,下层有餐厅和厨房,当然还有卫生间。一进门就是客厅,不大,也不豪华。原木的墙壁没有什么装饰,稍稍留意,能看见一根根圆木头缝隙间压着色泽还新鲜的苔藓。对着门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题名叫《达吉喀纳日出》,画面庄严肃穆又色彩明丽,是达吉喀纳秋景,从画上可以看到卡德尔家的小木楼,在村庄的一角,掩映在白桦苍松间,若隐若现,像一个藏猫猫的孩子。画是县文化馆的李老师画的,没要钱。李老师在达吉喀纳采风写生两个多月,吃住在卡德尔家,塔娜也没有要他的钱。
塔娜是见过世面的,也见过不少披着文化人外衣的低级禽兽,其中不乏从官员和教授,就没有见过真正有文化的文化人。也有不是官员和教授的,像一个村里的无赖懒汉,到什么溜光大道唱个歌,就闪了金光了,光芒万丈,比北京的金山还要亮,本来就是个文盲,写的那字,要是在过去,会被小学老师打板子的,你猜怎么着?一个字卖五六万。还有一个胡同串子,会讲下流笑话,办班教人讲笑话,把封建社会的那些个江湖帮规弄出来,自己再瞎编一些,出书;培训班也整得跟黑社会差不多,竟然被捧成一代宗师,好像是东方朔的祖宗。这也难怪,没见那些传销的、养生的,还有教什么功的,都成了大师了么?现在哪里还有文学,小说倒是泛滥起来了,充满了、暴力和丑陋恶心的真实,写拉屎和写吃屎的都出了大名了,得了“茅奖”了:要说荒唐,古今中外都没有这么荒唐过。
连塔娜这样没有什么文化的山里姑娘都看不下去了,工农兵呢?工农兵是社会的基础,基础理所当然是被踩在脚下的,这是个所谓精英狂舞的年代,可是,什么是精英呢?精英原来就是流氓、骗子和投机商。
李老师是个工农兵大学生生,工农兵大学生被人诟病,说起来像是犯了什么罪,其遭遇不能说是坎坷,但真的是生不逢时。工农兵有什么错,上工农兵大学怎么能是李老师的错呢?上工农兵大学的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是个在农村再教育了三年的学生。
这都是些陈年往事,说也没啥意思,不说也便罢了,人不能总是朝后看,还是要向前看的,但肯定不应该是一切向钱看:塔娜就是这样想的。
去年,李老师来到达吉喀纳,向塔娜打听能不能租到便宜的房子住,酒店太贵,他住不起。塔娜听李老师说,他是要画一些达吉喀纳的风俗风景画给文化馆收藏,也当给学生上课的素材,李老师上课是公益的,不收钱,他是所谓的体制内的,拿着国家工资,不该收钱。
塔娜说:“李老师,您就在我这儿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把达吉喀纳一年西季的风光都画下来,我一分钱都不收你的,你就当是来走亲戚了,或者是来学生家了,哪有学生朝老师收钱的道理,现在的老师不榨学生的钱,那就算是圣人了。”
李老师说:“好吧,我就住你这儿,算我搭伙,伙食费我还是要出的。我真不知道拿什么来感谢你,看你家新盖的楼房,我画一幅画送给你吧。”
“您是老师,老师如父,冲着叫您一声老师,我就不能收您的钱,我虽然没有上多少学,但是天地君亲师我是知道尊敬的。”
“好,听你的,只是你不要再叫我老师了,不是我担当不起,是我臊得慌,你看现在自称老师和被众人称作老师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连卖大力丸老鼠药拉皮条的都自称是老师了。别人叫我老师,我就觉得是人家把我当骗子了。”
塔娜说:“我还是得叫您老师,不管什么苍蝇耗子自称老师,真老师还得叫老师,现在不是还有学校吗?在学校里,学生见到老师总不能都叫老张、老李、老王吧。”
李老师笑了:“行,你叫我老师就叫吧,不叫也没啥,最多我就是个老李八。”
李老师在塔娜家住了两个月,塔娜和卡德尔也不称李老师为李老师了,叫他“李爸爸”,李爸爸临走的时候,给塔娜留下的这幅画,是专门为塔娜画的。
油画的下面是一套褐色的真皮沙发,诺敏坐在沙发上,手里摆弄着李小龙给她的粉红色的手机,她是和青格一起来的,青格去卫生间了。
塔娜在厨房里忙。
卡德尔带着玛拉奇和花子还有朝鲁,到了家门口的雨篷下,卡德尔拿了扫把给玛拉奇扫去靴子上的雪。诺敏听到外面有几个人在说话,知道是卡德尔把人请回来了,连忙起身去开门。
几个人进门来,带着冰雪的味道。诺敏朝旁边退了一步,“大哥来了,青格在等您呢。”又向花子点头道,“大嫂好,快请坐。”
青格从卫生间出来,搓着手,微微躬身向玛拉奇说:“大哥好。”
卡德尔说:“大家都先坐,我去餐厅看看。”
塔娜说:“不用你看,好菜好酒都摆好了,肉也煮好了,大家稍坐一会儿,喝一碗热茶,暖暖身子就入席。我去看看,抓肉该出锅了。”
“我出去一下。”玛拉奇出去了一会儿,回来问卡德尔,“茅房在哪儿?你这院子里好像没有茅房。”
卡德尔把他领到卫生间,还告诉他怎样蹲马桶,怎样冲水。
玛拉奇在县上住了几年,只知道住楼屋里有茅房,他们叫卫生间,他就想:茅房弄到屋子里,能卫生吗?这现在,卡德尔也把茅房弄到屋里来了,你别说,还真的挺卫生的,就是挨着厨房,总觉着不大好。
“现在这有钱人就是懒,把茅房弄到餐厅里来,一边吃一边拉,还真他妈的方便。将来就把饭桌弄到炕上,马桶弄到炕下。都自动的,一按按钮,饭桌就过来了;吃饱了,再一按按钮,马桶就打开对到屁股上来了。真好,有钱真好,有钱了,想咋享福就咋享福。”玛拉奇一边说,一边从卫生间出来,说着,“不过你别说,坐在马桶上拉屎,还真他妈的舒服,也没啥臭味,还不冻屁股,等过了冬,我也修一个这样的茅——卫生间,我就修在屋子旁边就行了。”
朝鲁说:“你那边捡破烂的那么多,修在外面,那就是个破烂公厕。”
“我锁上,我自己花钱修的,我自己用。”
“不管谁用,你修在外面,就叫公厕。”
“现在哪儿还有公厕?塔拉到县城,上厕所不给钱,人家不让进,他跑墙根去方便,被治安大叔给抓住了,塔拉说自己的东西掏出来看看,大叔说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在大街上把这玩意儿掏出来,不是撒尿就是耍流氓。结果塔拉被拉到治安办公室受了半天教育,还罚了款。”
“这都是早先的事儿,现在说来也不可笑了。塔拉好久没见了,干啥呢?”
“塔拉现在到县上去了,把先前达吉喀纳办事处承包了,开了家旅舍,他后面有个大老板叫张大浪,是一个什么性解放的大作家,张作家的老婆是性学专家,都是从美国回来的海龟。塔拉那儿住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塔拉过一段时间,就带人来达吉喀纳一次,住老知青点。那个老知青点也让塔拉承包了,去那儿门票可贵呢。”
诺敏听到张大浪的名字,就想起了他赤条条,白花花地在树下像畜牲一样地野合,心里就格外地难过。“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跟我根本没有关系!”
“看你们,要吃饭了,说什么茅房公厕,都老大不小的了,还童言无忌啊?快起来,洗手上桌吧。”塔娜从厨房出来,穿着围裙,一边撩起围裙来擦手,一边笑着说。
大家洗手入席,让玛拉奇坐了上座。其他人各自随便坐了,卡德尔挨着玛拉奇,朝鲁挨着青格,塔娜拉诺敏坐在自己和青格中间。酒菜己经摆好,圆桌当中三大盘:一大盘是手抓肉,煮的是风干牛肉马肠子;二大盘便是山蘑菇炖五道黑,这菜是塔娜发明的,原本是炖花翅子,也是达吉喀纳的招牌菜,现在整个哈达马禁渔了,就有家养的五道黑替代了,其实味道比花翅子也差不到哪儿去;这三大盘是金芋烧诺敏飞鹅,鹅肉鲜肥,配上金黄的达吉洋芋,翠绿的高潮菜队青椒,还有紫皮儿白肉的皮芽子,别说是山香扑鼻,沁人心脾,就是看一眼也叫人馋涎欲滴,真不愧是达吉喀纳乃至哈达马的第一美食。酒不是哈达马老窖,哈达马人都知道,哈达马没有老窖,哈达马酒厂的酒都是“狗兑”的。桌上摆的酒是“英雄本色”伊犁特曲,伊犁特曲虽然也不是“娘造的”,喝就喝它个“英雄本色”——火辣、刚烈。
酒倒满,同举杯,也没有太多的客套,一句“干了!”就干了,都是兄弟,有什么话,首说就是了,有什么事,干就是了。
卡德尔请青格和马拉奇来喝酒,就是想要缓和一下兄弟的关系,他们来了,就是缓和了,三碗酒干了,就是没事了,不用说什么,卡德尔只劝酒,什么也不说。
“带着嫂子一起回家看看阿爸,你还能让他来请你么?现在阿爸在诺敏家,你去了,他也不好把你打出来吧。”青格端起一碗酒,对玛拉奇说,玛拉奇也端起一碗酒说,“明天就回去,干杯!”
“干杯!”兄弟俩碰了一下酒碗,举杯仰脖,一饮而尽。达吉喀纳人自古以来,解决纠纷就是用酒,用酒简单。酒有野酒、闲酒、无赖酒;也有抹脖子酒,喝下去,不能后悔改口,否则,自己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塔娜知道诺敏喝不惯烈酒,就换了奶酒和诺敏一起喝,“我俩不参与你们,等你们都喝醉了,我俩还要收拾呢。”
“谁要收拾我,我喝醉了,谁敢收拾我;我不喝醉,谁不笑话我,在兄弟家喝酒,都没喝醉,那是多么丢人的事情,世上再也没有比在兄弟家喝酒没喝醉更丢人的事情了。”玛拉奇端起一碗酒,又放下,“不能喝得太急,醉了就吃不出烧诺敏的味道了,慢慢喝,慢慢吃。诺敏,你别害怕,大哥吃的是这个诺敏。”玛拉奇夹起一大块飞鹅肉来。
这是卡德尔处理兄弟矛盾摆的酒,朝鲁哪能看不出来,自己是碰上的,但卡德尔还是顺便请了自己,自己和他们哥儿几个不是兄弟,也还算是朋友,也并没有什么尴尬,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便了。
朝鲁忽然又想起,自己今天出来本来就是要找卡德尔的,为的是缓和一下关系,久不来往就生疏了,再者也是有事要卡德尔帮拿个主意。朝鲁也端起一碗酒来说:“大哥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哥,谁敢收拾大哥?我们平时都忙,没有多和大哥坐坐聊聊,我敬大哥一杯,算我道歉。”
“给我道什么歉,我得谢谢你,对我女儿雅若娜的教育,我女儿经常来看我。这世上不感恩任何人,都不能不感恩父母和老师,否则禽兽不如。来,我敬你,一起干杯!”
卡德尔也端了一碗酒,对朝鲁说:“朝鲁兄弟,当时镇政府裁编,你被裁下去,我心里就很不安,其实就那一个位置,就算我不占,也不一定就轮到你,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向你解释。后来你接了你爸的班,让你当校长我背后出了不少力,也总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一声,免得为这事儿,朋友间有了隔阂。现在当个校长,比在机关里当这个干部好,当干部的,没有几个不被老百姓骂的,不像从前了。也不挣啥钱,现在的钱,都被搞承包的挣了。没听那两句口号吗?要想富,找门路;搞承包,把钱捞。”
朝鲁说:“卡德尔主任,你看,我承包学校行不?”
“能不能承包不说,学校穷得叮当响,也没钱可捞,你承包那干啥,有钱没地儿赔了?”
“承包了,就有钱了,将来,孩子就是各家的命,抓住了孩子,就抓住了家长的命,要钱还是要命?都会衡量。孩子比家长的命值钱,教育产业化是将来发展的方向。”
“承包学校,这事靠谱么?你再好好想想,需要我干什么,你首说就是了,是兄弟,干就完了。来,干!”卡德尔举起酒碗和朝鲁一起干碗!
“兄弟,这就叫兄弟!”玛拉奇竖起了大拇指。
诺敏说:“有姑娘看上朝鲁了,跟我说非朝鲁不嫁呢。能跟我说这话的是谁,你们都能猜得到吧。”
“能猜到。”男人们端酒,也不去猜是哪个姑娘,“朝鲁有福啊!”大家感慨着又喝了一碗。
玛拉奇说:“朝校长莫不是要给雅若娜当姑父?”
朝鲁脸红得像关公,眼睛也细长地眯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