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佩显灵后的第七日清晨,祝英台倚在阁楼窗前,望着庭院中随风摇曳的残荷出神。掌心反复着兄长遗留的《江南游学札记》,书页间夹着的红罗书院简章己被她翻得发皱,墨迹都晕染出了毛边。窗外的秋阳斜斜照进来,在她眉间的蝶形胎记上镀了层金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随时要振翅而飞。
"小姐,该用早膳了。"丫鬟青梧捧着食盒推门而入,见她又在翻看那些书卷,忍不住轻叹,"老爷说了,新请的夫子晌午就到,往后每日都要在阁楼习字。"
祝英台将书册合上,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檀木桌面。自生辰夜后,她愈发沉默寡言,白日里规规矩矩学女红、读《女诫》,可每到深夜,便借着月光研读经史子集。她在藏书阁暗格里藏了本《科举策论汇编》,书页间密密麻麻写满批注,连最艰深的《公羊传》都能倒背如流。
"青梧,你说......"她突然开口,目光灼灼地望着丫鬟,"若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会去吗?"
青梧愣了愣,将莲子羹放在案上:"小姐又说胡话了。咱们女子,能在府里平安度日己是福气。"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前些日子听厨房的张妈说,城西李家小姐偷偷溜出去看戏,被家里人抓回来后,生生关了三个月......"
祝英台咬住嘴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昨夜她又梦见了玉衡——在红罗书院的紫藤花架下,白衣少年笑着向她递来一卷书,可当她伸手去接时,画面突然化作漫天血雾。这个梦己经重复了三夜,每一次醒来,她都能清晰感受到胎记处传来的灼热。
"我想去红罗书院。"她突然说道,声音轻却坚定。青梧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摔在地上,瓷片西溅。"小姐!这可使不得!"丫鬟脸色煞白,"那是男子求学的地方,就算您扮作男装......"
"我自有办法。"祝英台打断她,从袖中取出叠好的素色短打,"你看,这是我照着兄长旧衣改的。"她展开衣料,针脚细密齐整,"还有这个。"另一只手掏出顶乌木束发冠,"城郊的戏班子里,我认识个会易容的师傅......"
青梧后退两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老爷若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她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再说了,您忘了生辰夜那位仙人说的?万一被人发现您的蝶纹......"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祝英台头上。她跌坐在椅子里,望着窗外被秋风卷落的枯叶。三年前在后山洞穴,她曾亲眼见过魔气凝成的怪物,也试过调动仙力却险些经脉尽断。若在书院暴露身份,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可能牵连祝家。
可心底有个声音却愈发清晰:玉衡在等她。仙人说的"千年之约",铜镜里看到的书院场景,还有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这一切都在催促着她。她想起《游学札记》里对红罗书院的描述:"院中有千年古槐,相传系仙人所植,树下埋着无数秘宝。"或许那枚被玉衡埋下的蝶形玉简,就藏在那里。
"青梧,你帮我个忙。"祝英台突然起身,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母亲留给她的翡翠镯子,"明去当铺一趟,就说......就说我想换些笔墨纸砚。"
丫鬟瞪大了眼睛:"您要用这个换钱?"
"嘘——"祝英台按住她的嘴,"别声张。等凑够了盘缠,我还得买身像样的书生长袍。"她望着铜镜里束起长发的自己,眼神渐渐坚定,"你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这几日我会仔细研读书院的招生章程,若能以寒门学子的身份应试......"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祝英台眼疾手快,将衣物和书册塞进床底,端端正正坐回梳妆台前。门被推开,祝宏业身着玄色锦袍踏入,身后跟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这便是新来的周夫子。"祝宏业看了眼女儿,目光扫过她慌乱藏起的手,"从今日起,你便跟着夫子学习《列女传》和《内则》。"
祝英台福了福身,垂眸掩住眼底的不甘。周夫子捻着胡须开口:"女公子不必拘束,老朽虽一介腐儒,却也知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
听着夫子的絮叨,祝英台的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红罗书院。她暗暗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印记。窗外,一只白蝶停在窗棂上,轻轻扇动翅膀,仿佛在为她鼓劲。这一刻,求学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再难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