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在细雨里晕成血雾，燕绥之倚着百乐门后巷的砖墙，指尖烟头明灭间照亮墙根处半截鎏金舞鞋。鞋尖缀着的宫绦被污水浸透，金线牡丹纹下隐约透出东厂鹰隼徽记——与三日前青帮码头那批走私货上的烙印如出一辙1。
"燕先生也爱看西洋景？"
软糯吴语混着血腥气飘来，穿墨绿旗袍的女人从暗处转出，鬓角白兰花沾着新鲜血珠。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拂过墙面，青砖裂缝突然渗出粘稠黑液，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燕绥之眯起眼，这星图与明嘉靖年间永陵地宫壁画上的分毫不差。
女人高跟鞋碾碎星图，鞋跟弹出的薄刃挑开舞鞋内衬："曹督主说，燕先生若肯交出翡翠簪，这七十二张人皮灯笼的买家名录……"她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整齐的木质叩击声——是日本军靴特有的脚步声。
燕绥之旋身将女人推进垃圾箱，自己贴着墙根滑入下水道口。腐臭的污水没过膝盖时，他摸到管壁刻着的梵文咒语，与永陵地宫棺椁上的镇魂经同源。三米外的铁栅栏卡着半张人皮，背面朱砂绘制的黄浦江航线图正在渗血。
十二盏人皮灯笼悬在梁上，灯罩用少女背部皮肤鞣制，脊椎骨做提梁，耻骨为底座4。沈青棠戴着橡胶手套切开最新那具尸体，手术刀在心脏位置顿住——菌丝缠绕的翡翠碎片，正是燕绥之昨夜从青帮香主牙槽里抠出来的那块。
"死亡时间超过半月，但尸斑呈新鲜状。"她举起解剖镜，心肌纤维里游动着透明线虫，"和嘉靖二十八年药王谷的'长生蛊'形态一致。"
通风管突然坠下个油纸包，滚出的怀表链缠着湘妃色发丝。燕绥之的声音从管道深处传来："查查发丝上的头油成分，今早特高课参赞夫人的梳妆台少了瓶法兰西香水。"
沈青棠用镊子夹起发丝浸入药水，液体突然沸腾成靛蓝色，浮出"三井洋行"的日文假名。她转身时，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坐起，菌丝暴长缠住她脚踝。冷藏柜的门砰然洞开，七具女尸整齐划一地转头，腐烂的声带挤出句话："北斗匙……还差……天璇……"
燕绥之踩着集装箱跃上横梁，下方日本浪人正在清点木箱。撬开的箱子里码着鎏金舞鞋，每双鞋跟都嵌着微型胶卷。当他用翡翠簪头挑起胶卷时，簪纹突然与胶卷齿孔重合，投射在墙面的竟是嘉靖年间东厂兵力布防图。
"燕桑，久仰。"
生硬的中文从背后传来，穿和服的老者拄着武士刀出现，刀柄镶嵌的翡翠与簪头材质相同。他脚边的铁笼里关着个旗袍女子，后颈三点朱砂痣排成三角——正是昨夜巷口的女人。
"三井株式会社的货轮今晨靠岸，"老者刀尖挑起女子下巴，"载着从明永陵地宫挖出的青铜罗盘。"女子突然凄厉尖叫，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肿块，最终从眼眶钻出裹着菌丝的翡翠碎片。
燕绥之甩出怀表链缠住刀锋，表盖内嵌的照片赫然是沈青棠的侧脸："你们用昭和女校的学生做蛊皿？"他顺势撞破气窗，落地时瞥见码头水面漂着盏人皮灯笼，灯罩上刺着"申江晚报"记者方沁的名字。
方沁的尸体挂在活字印刷机上，人皮被完整剥离摊在调墨盘里。燕绥之摸出翡翠簪轻挑人皮边缘，背面的墨迹遇簪纹蓝光显现："九月十八，三井丸号，罗盘归位。"
沈青棠的声音突然从铅字架后传来："死者胃里发现的。"她抛来半枚蜡丸，掰开是干涸的龙涎香——与明嘉靖年间东厂密档的封蜡成分一致。铅字突然自发跳动，拼出"子午相交，地宫重开"的血书。
印刷机轰然启动，人皮被卷进滚筒的刹那，整间厂房弥漫开曼陀罗香。燕绥之扯着沈青棠滚进纸堆，看人皮碎片在机械碾压中组合成黄浦江航道图，虹口码头位置标着三井丸号的船徽。
燕绥之推开浴室门时，浴缸里泡着的不是热水，而是七十二盏人皮灯笼。翡翠簪划过水面，灯罩显影出遍布上海滩的北斗星图，天璇位正对应青帮码头。他捞起盏灯笼对着朝阳，真皮层里嵌着的墨家机关齿轮开始转动。
"曹督主的新玩具？"他对着空气轻笑，簪尖突然刺向浴帘后的阴影。布料撕裂声里，穿长衫的男人捂着手臂跌出，掌心的东厂令牌镶着半块翡翠——与簪头缺口吻合。
男人咳着血沫狞笑："督主在地宫等你……带了份嘉靖二十八年的见面礼……"他脖颈突然爆开菌丝，缠住燕绥之手腕往浴缸里拖。翡翠簪插入菌丝核心的刹那，所有灯笼同时浮现沈青棠的脸。
燕绥之将翡翠簪抛给桥下的乌篷船，簪子入水激起七道涟漪。穿学生装的报童跑过桥面，塞给他最新号外：三井丸号疑似携带瘟疫菌种，即日起封锁虹口码头。头条配图里，日本军官的佩刀穗子闪着熟悉的鎏金光泽。
沈青棠的声音混着江风飘来："化验结果出来了，菌丝里提取的RNA序列……"她展开的图纸上，双螺旋结构标记着嘉靖年号，"和你在永陵地宫发现的永生菌属同源。"
桥墩突然传来木质撞击声，浮尸群中升起盏人皮灯笼，灯罩上用金线绣着北斗天璇位。燕绥之抬手打灭桥上路灯，黑暗降临的瞬间，整片江面浮现出蓝色星图——与西百九十三年前那个雪夜的星空完全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