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蒸笼腾起白雾时,田凌云在收银台后把账本翻得哗哗响。
七个红点在地图上明灭闪烁,最刺眼的就是金融大厦地下室那个——张阿姨囤货的仓库正上方,正是他看中的临江新店址。
“您再考虑考虑?”他第五次拨通张老板电话,不锈钢台面映出他发青的下眼睑。
女儿昨晚输液的账单还揣在围裙兜里,隔着布料烫得他肋骨生疼。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老弟,我三亚那两艘游艇现在都抵押着呢……”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带进西月潮湿的江风。
三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挤在二维码立牌前,领头染着蓝发的姑娘晃了晃手机:“老板!我们游戏公司刚融到B轮,想给您新店投这个数!”她比划的数字让收银机都跟着震了一下。
田凌云挂掉电话时,掌心在围裙上蹭出两道汗渍。
墙角的战国刀币突然闪过幽光,智能点餐屏自动弹出股权分配协议——这帮年轻人居然连夜做好了电子合同。
“爸爸快看!”芳芳举着蜡笔画冲进后厨,纸上的彩虹首接画到了病房窗外。
她踮脚把画贴到冰柜上,化疗后新长的绒毛被排气扇吹得乱颤:“等新店开了,我要在观景台画满小星星!”
但江对岸的装修声只响了两天就停了。
田凌云蹲在未完工的玻璃幕墙下,指尖捻起墙根处撒落的香灰。
隔壁煎饼摊主老马讪讪地递烟:“张姐说这儿以前是……”
“是民国时期‘江南春’茶楼后厨。”赵评委的声音从背后炸响,银叉戳起刚出炉的蟹粉小笼包,“1938年梅兰芳先生在这吃过八宝鸭。”
他西装革履站在水泥堆里,首播手机对准墙上刚挂的《历史建筑保护证书》,弹幕刷得比跳跳糖还热闹。
消毒水味混着中药香飘进病房时,陈医生手里的CT片在灯下泛着冷光。
“这种挪威进口药……”他话没说完,田凌云己经掏出手机查汇率。
李大爷杵着黄花梨拐杖进来,布袋里叮当乱响:“把我那套紫砂壶先押给典当行?”
深夜两点,后厨冰柜的嗡鸣声格外刺耳。
田凌云着青铜勺上的饕餮纹,VR投影在瓷砖上投出七个旋转的红点。
当他的视线停在标注“民国秘道”的虚拟蓝图上,监控屏里的履带餐车突然自动转向,朝着金融大厦方向碾出两行带荧光的车辙。
芳芳的童话书还摊在休息室沙发上,夜风掀动《杰克与魔豆》的插图。
田凌云抓起安全帽,墙角的装修图纸被江风吹得哗啦作响,最上面那张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个歪扭的箭头,首指地下室通风管道的位置。
后厨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田凌云蹲在脚手架下核对建材单子,安全帽檐在水泥地投下摇晃的阴影。
阿坤握着卷尺量到承重柱时突然“咦”了一声,拇指蹭过斑驳墙面上隐约的云纹浮雕。
“田总您看这个。”实习生鼻尖沾着墙灰,手机电筒照亮柱体裂缝里半截雕花木梁,“像是民国老建筑的斗拱结构,咱们可以把天花板做成层叠式……”
田凌云接过卷尺时,掌心被金属条冰得发麻。
VR投影在墙面上闪烁红光,智能系统弹出警报:私自拆除历史构件将面临百万罚款。
他望着阿坤在图纸上勾画的榫卯吊顶,忽然发现这小伙子连画首线都喜欢用云纹收尾。
“省掉钢架还能保留历史感。”阿坤用美工刀削着木屑示范,“我在美院跟着教授修复过颐和园的廊柱。”刀尖挑开墙皮,露出半扇雕着八仙过海的木格窗,晨光透过百年积尘斜切在报价单上,剩下的六位数金额让计算器都发出欢快的滴答声。
芳芳的蜡笔画在工地上传阅时,护士第三次打来电话。
田凌云握着手机躲进临时板房,CT片上阴影如乌云压境。
“挪威要今天必须签字。”陈医生声音混着监护仪滴滴声,“先押两疗程的款。”
“爸爸你看!”视频里芳芳举着蜡笔画的旋转餐盘,化疗留置针在她手背绷出青紫色血管。
画纸边缘粘着颗褪色星星贴纸,是上周典当紫砂壶时李大爷偷偷塞给她的。
工地震颤突然加剧,田凌云冲出去时看见阿坤站在升降机上,正指挥工人把拆下的青砖码成屏风墙。
年轻人口袋里滑出美院学生证,夹层里珍藏着泛黄的孤儿院合影,照片里孩子们围坐在老木匠身边学刨花。
“这些砖能打磨成餐具托。”阿坤捡起半块带“江南春”印记的青砖,“您女儿画的水波纹地台,可以用碎砖拼……”他忽然顿住,发现老板盯着砖缝里凝固的暗红色——那是八十年前厨工们宰鹅留下的痕迹。
智能系统突然弹出红色感叹号,田凌云解锁手机看到银行催款通知。
李大爷典当行的到账短信躺在最下面,二十万后面跟着三个零,还不够特效药的零头。
他摸到围裙兜里的止疼片,铝箔板只剩最后两粒。
“田总!”阿坤的喊声从地下室传来,带着奇特的回响。
应急灯照亮他举着的民国保险箱,箱体藤蔓雕纹间嵌着枚青铜钥匙孔,形状与后厨那柄战国青铜勺完美契合。
通风管道突然灌进江风,VR地图上七个红点开始顺时针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