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移花接木
柳青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在杨洛疲惫紧绷的神经上炸开。
凝香斋账房先生暴毙！而且是宫里内侍模样的人刚走就发作的急症！
绝非巧合！
“帽檐压得很低的内侍……”杨洛眼中寒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笃笃作响，梳理着纷乱线索，“常巾显！好快的灭口手段！胭脂这条线果然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猛地看向柳青：“账房家在哪？尸体还在吗？家属可有阻拦？”
“南城槐花胡同，尸体应该还在，他家就一个吓坏的老妻和幼子，六神无主。官府仵作刚验过，说是心悸猝死。”柳青语速飞快，“大人，现在去还来得及，邻居丫头的话，我给了银子让她暂时闭嘴，但瞒不了多久！”
“走！”杨洛起身，肋下刺痛让他眉头微蹙，“带上陈安留下的可靠人手，去槐花胡同！我要亲自验看！”
他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对亲卫下令：“传信给搜查曹斌府的人，掘地三尺！重点查书房暗格、卧榻夹层、妾室妆奁！所有与凝香斋、宋人商队、南城码头有关的纸片，哪怕一张送货单，都给我找出来！还有，控制军器监库大使王德禄和司库副使，分开严审！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西山大库那批残次品军械，是谁签字放行的，钥匙是怎么丢的！”
“是！”亲卫领命飞奔。
杨府门外，快马已备好。杨洛翻身上马，柳青也被扶上另一匹，在一队金吾卫精锐护卫下，马蹄声如急雨敲打黎明前的青石板路，直扑南城槐花胡同。
槐花胡同，账房先生家。
低矮院墙围着不大的瓦房，门口聚着些指指点点的街坊。两个皂衣坊正麻木地守着门。屋里传来妇人压抑的哭泣。
杨洛一行人气势汹汹赶到，金吾卫的甲胄腰刀瞬间驱散人群，惊动了坊正。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退开！”领头的金吾卫百户厉喝，亮出腰牌。
坊正吓了一跳，连忙躬身：“大人，仵作刚走，说是……”
“本官知道！”杨洛打断他，大步流星走进院子，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廉价线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苦味。
屋内陈设简单，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搂着个七八岁男孩缩在墙角，眼睛红肿，惊恐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堂屋正中，门板临时搭的铺上盖着白布，下面便是账房尸身。
“夫人，刑部杨大人亲自来查你丈夫死因，问什么答什么，不得隐瞒！”百户沉声道。
妇人吓得浑身发抖，只会点头。
杨洛走到尸身旁，示意揭开白布。
死者面容扭曲，双目圆睁，透着极度惊恐痛苦，嘴唇微绀。他俯身，发动火眼金睛，目光如扫描般检视每一寸。
颈部无勒痕，指甲缝干净，没有搏斗痕迹。
他掰开死者嘴凑近闻，那股淡淡的杏仁苦味更明显了。
“仵作怎么说？”杨洛头也不回问坊正。
“回…回大人，仵作看了，说…说像是受了极大惊吓，心胆俱裂…”坊正结巴回答。
“心胆俱裂？”杨洛冷笑，眼中锐芒更盛。他目光落在死者微微蜷缩的手指上，尤其是右手食指中指，指尖异常干净，甚至有些发白。
“他生前可有宿疾？比如心疾？”杨洛转向妇人。
妇人抽噎摇头：“没…没有…身体一向好…就是…就是前些日子总睡不安稳，像是…怕什么……”
“怕什么？”杨洛追问。
“他…不肯说…只说东家…东家的事，知道多了不好…”妇人眼神躲闪。
杨洛了然，这账房必然知道凝香斋不可告人的秘密，特别是那宫廷胭脂雪肌香的异常流向，才招来杀身之祸！
他再次检查口鼻，沾了点唾液细闻，杏仁味挥之不去。
“苦杏仁……”杨洛低语，一个名字划过脑海——氰化物！
这个时代虽无此名，但某些剧毒植物提炼物能速死，留下苦杏仁气，正是高手灭口首选！常巾显或葬花阁，完全能弄到！
伪装心悸猝死，好精妙狠毒！若非柳青买通丫头看到可疑内侍，自己亲临察觉这细微气味，几乎就被瞒过！
“来人！”杨洛直起身，声音冰冷，“将死者遗体连同所有衣物、家中可能接触过的饮食器皿，全部带回刑部殓房，交由资深仵作重验！重点查微量剧毒残留！特别是他右手食指中指，看是否有异常接触痕迹！仔细搜查屋子，尤其他平日算账处，找隐藏的账册、纸条，或者……胭脂盒子！”
“是！”金吾卫立刻行动。
妇人在地哭喊：“大人！我男人冤枉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杨洛没理会，目光扫过简陋屋子，落在惊恐孩子脸上，暗自叹息。
他走到妇人前，语气稍缓但不容置疑：“夫人，想讨公道，就好好想想，他死前几日，可带回什么特别东西？或有什么人找过他？除了内侍，还有谁？”
妇人努力回忆，哭得更伤心：“没…没什么特别…就在凝香斋做账…回来也就是纸笔…人…除了街坊，就是…前日傍晚，东家…谢三夫人…派人送了…一盒新到的香粉，说是…赏他的……”
“香粉？！”杨洛和柳青眼神同时一凝！
“在哪？！”杨洛急问。
“在…在他算账的抽屉里…还没用…”妇人指向堂屋角落旧桌。
一名金吾卫敏捷拉开抽屉，果然取出一个精致的珐琅彩小圆盒。杨洛小心接过打开，里面是淡粉色细腻粉末，散发浓郁、不同于雪肌香的花香。
柳青凑近细闻，沾了一点捻开，低声道：“大人，这不是雪肌香，是凝香斋最贵的醉芙蓉，香味浓烈，能盖住很多东西……”
杨洛心头雪亮！好一招移花接木！谢三夫人派人送这盒价值不菲的醉芙蓉给账房，表面是赏赐，实则是为了掩盖可能存在的雪肌香痕迹，或者……这盒子本身就有问题！账房先生很可能是在接触这盒香粉时中的毒！氰化物毒发极快，他惊恐的表情，很可能是在发现自己中毒的瞬间！
“把香粉盒仔细收好！这是关键物证！”杨洛将盒子交给亲卫，随即下令，“立刻包围凝香斋！控制谢三夫人及其所有心腹！搜查所有账册，特别是关于雪肌香采购、使用、损耗、赠予的记录！一片纸都不许放过！”
“是！”
命令刚下，院外又是一阵急促马蹄声，一名派去曹斌府邸的校尉满脸兴奋冲进来，单膝跪地：“大人！有重大发现！”
杨洛精神一振：“讲！”
“在曹斌书房地板下的暗格里，搜出一个上了三道锁的铁匣！撬开后，里面是几封密信和一个账本！”校尉声音激动，“密信是曹斌与一个叫影先生的人的往来！虽然没有署名，但信中提到了南城货栈、甲七仓、宋使护卫轮值、冬祭日趁乱等字样！还有一笔笔巨额银钱往来记录，收款方标注是南城张！账本更是详细记录了去年底那批残次军械从西山大库报损核销到秘密转运至甲七仓的全程！经手人签名里，库大使王德禄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有…还有一个重要物证！”
校尉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好的小物件，小心翼翼呈上。
杨洛接过，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枚漆黑、非金非木、触手冰冷沉重、正面浮雕狰狞鬼首、背面刻着篆体宋字的令牌！与在谢崇山身上找到的甲、七令牌形制一模一样，只是背面的字换成了宋！
“鬼影令牌！宋字令！”杨洛握紧这冰冷的令牌，指节发白。铁证如山！曹斌不仅是大魏的兵部侍郎，更是大宋秘密组织鬼影安插的棋子。
他利用职权，伙同王德禄等人，盗卖军械，直接支持了刺杀谢崇山和甲七仓的阴谋，而那个神秘的影先生，极可能就是大宋使团内部的高级间谍，甚至可能就是正使本人或其副手。
兵部这条线，终于彻底咬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