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趴在床头,握紧他爷爷的手指和钱袋,额头贴在手心,咬紧牙关抽噎哽咽,整个人都在颤抖。似乎无力咬紧牙关,哭喊声从喉咙发出,“爷爷。”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停止哭声转头望去,原本想说的话咽在喉间,“砚书先生,你怎么落泪了?”
“没什么。”柳砚书伸手擦掉眼泪,他犯了大忌——共情。
“砚书先生,麻烦你来一趟。我要给爷爷准备后事,不能送你回去。”
“节哀。”他从袖中拿出铜币放在他手中,转身背着药箱离开。
柳砚书回到医馆,在他黑色牛皮的本上,添上隆重的一横。至今为止,他见病死的人己有十人,这是他第二次落泪。
父亲说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医者忌共情。医者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共情过多,无法平常心对待病者。
他点了熏香,香环绕堂中的桌案,是清新镇心的味道。
......
“砚书,这几天比较忙,我们出门吧?”
柳砚书停下拨动算盘,抬头往外看,是春风得意的二月红和躲在他身后的丫头。
“你们俩确定要带上我?”他目光看向账本和算盘,珠子的拨动声再次响起。
二月红走到他身旁,眼神柔和看向丫头,“确定,丫头没意见,就在外面逛街。”
“那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好。”柳砚书眼睛首首盯着桌面,一脸认真。
二月红牵着丫头在不远处的板凳坐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砚书很温柔,我和他从小认识,不用害怕。”
两人在那小声谈话,丫头看向二月红,眼里全是幸福和眷恋。
柳砚书停下拨动算盘,二月红和丫头此时悄悄话也说完。
“你们呐。我好了,走吧。”他走出外面,见他们都己经出来,将门锁上。
二月红将手轻搭柳砚书肩上,“砚书,上回说好我请客,结果是你付钱。待会去春膳楼吧,丫头还没去过。”
他点点头,面色柔和轻声说:“不嫌我走得慢就好。明日我去一趟红府,还未曾感谢红爷,你父亲早上有空吗?”
二月红看着街上想了想,“这两日父亲都在家中,应该有空,我回去和父亲说。”
他看见前面卖糖葫芦的奶奶,快步走过去,“糖葫芦,来三个。”
柳砚书和丫头慢慢走上去,“砚书,你吃完给我。”他拿过糖葫芦。
“给。”二月红温柔地看着丫头,两人走在柳砚书前面。
柳砚书吃完外层糖浆用油纸装起丢在一旁,看见一个背着刀衣服破洞的男人,坐着盯看地面。
他蹲下将铜币放在他面前,听见二月红喊他,他缓步跟上他们。
二月红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看了眼那位刀客,提醒柳砚书。
“砚书,不要对陌生人释放善意。最近城中来了一批北方逃荒者,不要低估人的恶性。而且他背着一把刀,看那把刀应该是陕西的刀客,刀口舐血、杀伐果断。砚书,你惹不起、打不过,远离他。”
柳砚书伸手拍了拍他,“红官,我就给了两文钱,你讲得过于严重了。好了好了,我下次不给,别气。”
二月红伸手戳了戳他的太阳穴,无奈说:“你呀,我怕别人将你卖了,你还帮别人数钱。”
“红官,我不傻,你不用讲得如此夸张。”他走到丫头身后,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似乎在说先管好他自己。
丫头看着身前身后的两人,不由笑了笑,“二哥,砚书先生善良温柔,也正如你所说。我们继续逛街,别坏了兴致。”
“好,听你的。”二月红眉眼温柔看着她,手指蜷缩还是伸手揉了揉她后脑。
柳砚书看着这郎情妾意,不由想到父母也经常在他面前这样。
他抵拳唇间,轻咳一声,“我还在呢!”
丫头脸上闪过嫣红,二月红将她拉在身后,脸上有些不自然,却淡定说:“走吧。”
陕西刀客看着眼前的两枚铜币,转头看向离去的柳砚书,砚书?他拿着两枚铜币走去馒头摊,买了两个馒头。
三人来到春膳楼,掌柜瞟了眼多出的人,看向柳砚书,“老规矩?”
“雅间还是那,需要一份菜单。”二月红脸色有些不好。
“掌柜,听他的。”柳砚书慢慢走上去。
二月红给他倒了热水,再给丫头和自己倒茶,“砚书,掌柜是不是眼神不好使,多了一个人,他看不见吗?”
柳砚书眨了眨眼,他要怎么回,掌柜...可能是误会了?红官他以前也这样过。
他双手捧着水杯,轻轻吹了吹,感受手心温度升高,“可能是吧?别气,吃糖吗?”
“要。我一首觉得你买的糖很甜,那些商贩不会还区别对待吧?”二月红伸出手掌,放在他面前。
柳砚书从口袋拿出两颗糖放在他手心,“你的错觉,谁会那么闲。”
丫头看完菜单,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向二月红,“二哥,我不知道点什么?”
二月红笑着说:“你想吃什么就点,砚书的我来点。”
“好。”丫头随便点了两个菜,伙计记在手帐。二月红没看菜单,报了几个他和柳砚书常吃的菜,其中就有清蒸鱼和茶树菇汤。
茶树菇性平、甘温、无毒。含有多糖类物质能激活免疫细胞活性,提高人体抗病毒能力。同时含有铁、维生素B12等促进血红蛋白合成,还能调节肠道功能。
虽为发物,总体是合适柳砚书饮食,毕竟也不经常饮用。
柳砚书三人走下春膳楼,二月红对柳砚书说:“去梨园吗?今天我有戏。”
“好啊。”柳砚书放下回医馆的想法。
二月红带他们来到梨园二楼雅间,“砚书你的梅花糕和丫头的绿豆糕,待会有人送来,我去戏台后准备。”
“嗯,你去吧。”柳砚书给丫头倒水,手里端着茶杯,拇指摩擦着杯肚。
丫头看着面前的茶杯,“谢谢。”
“不用。”
两人没有再交流,柳砚书不习惯跟女子沟通,也不知说什么。
过了会,伙计端着糕点走进来,放完后默默离开。
柳砚书感到喉间痒意,身体偏向左侧,用帕子遮挡口鼻,“咳咳咳。”
他上半身都在颤抖,咳得眼眶泛起血丝,耳后的发丝垂在胸前。抓紧扶手的手指指腹充血,包裹指骨关节表层皮肤是惨白透红的粉色。
丫头知道柳砚书身体不太好,但这还是第一次碰见他咳这么久。
她面色有些慌张又透露担忧,但不知如何是好,给他倒了杯水走过去,“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