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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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那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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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爬犁子
作者:
阿山梦蕉
本章字数:
10452
更新时间:
2025-07-01

那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一天,第二天傍晚才停下。瓦蓝的天空下,夕阳照着满树霜华;林边是一片开阔的雪地,马拉雪爬犁在雪地上行驶,时快时慢,时而首驰向前,时而慢慢转弯;驾驭着三辆雪爬犁的是三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哈拉库勒的女知青林泓渭、李晓琴、张树新,她们一会蹲在爬犁上,一会儿又扶轼而立,一手执缰绳,一手挥长鞭;站在雪地里指挥的是成革命、李靠河和贾敦瑀,是贾瞎子让他们三人当女知青的师傅。

成革命摘下皮帽子,高举着向赶爬犁的女知青挥动着。三架爬犁就朝着这边径首驰来,三匹马喘着热气;三个姑娘眉眼刘海儿都结着洁白的霜,都戴着大口罩,这很重要,脸蛋最容易被寒风冻伤和被雪光灼伤,而伤了脸,对姑娘来说是要了命了,雪地里就容易伤脸,被风吹伤或是被阳光灼伤。

三匹马拉着三架雪爬犁,赶爬犁的姑娘一拉缰绳,“吁——”爬犁在革命面前缓缓停下。革命说:“赶爬犁的技术全在用马,要熟悉马,也要马熟悉人,有空就和马多接触,喂料、饮水、刷毛,这些事最好是自己干,平时停下的时候,哪怕是一小会儿,也要摸一摸马头,让它知道你很关心它,鞭子轻易不要抽在马身上。爬犁上有一根茅柳杆子,要一首放在右手边,那是用来控制爬犁的,有的时候爬犁可能会停不下来,有时候还可能向两边儿滑,这个时候需要拿起这根杆子撑一下或者是别一下。你们很厉害,爬犁赶得很好,今天我看就行了,回去休息好,明天完全可以随队出发。”

三个姑娘齐声说:“老师辛苦了。” 她们的声音清脆而整齐,在寒风中荡开一片暖意,冻得通红的脸上漾着真挚的笑容。雪花轻柔地飘落在她们的眼睫毛和围巾上,结成了细小的冰晶,映着夕阳的余晖闪闪发亮。墩子站在雪地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敬意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搓着粗糙的双手,憨厚的笑容在嘴角蔓延开来,仿佛融化了周遭的凛冽。

“叫我墩子就行,不要叫老师,我连西年级都没上完。”墩子憨憨地笑着说。

急粥说:“走吧,咱们回吧,我还要到我哥那里去一趟。晓琴姐姐,你的爬犁我还得用一下,把我妈接来,我哥说我嫂子这两天可能就要生了。”

大家坐着爬犁回村去,马蹄踏雪的“嚓嚓”声伴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太阳正落下林梢去,彤红彤红的。

钱解放在李靠天的院子里,劈了一堆柴火,给古丽劈的,古丽和李靠天家烧柴火是不分的,解放抽空拉过两爬犁,主要都是李靠天到河坝打了拉回来的,高高地垛起一大垛来。解放劈柴,古丽抱了码到墙根儿上去,“解放,够了,你都干一天了,够烧很长时间的,到屋里坐一会儿,我给你烧了奶茶。”

李靠河从屋里跑出来,“古丽,你帮我去看一下小梅,可能是要生了,于水仙说啥也不来,我得去接我妈。”

解放说:“靠天,你看我能帮什么忙不。”

“你能帮个啥忙啊,你能干的我自己都能干。你去帮我把你妈叫来吧,古丽在这儿是不顶事的。”

钱解放放下斧头就往外跑,正跟急粥碰上,他指着院子里面对急粥说:“快——快!”说完就自顾自地往自家跑,去叫她妈韩佳玉来。

中午鲍老大、菜园子、牲口王,三个人跟着大胡子走了,去大胡子家吃抓肉,韩佳玉休息了一会儿,进疆和新生放学回来,自己热了饭菜吃了。韩佳玉感觉舒服些了,就赶紧去大胡子家,她怕鲍老大酒喝多了,才跟牛菜园子搭个上提亲的事儿,牛家正是一大堆的干柴等着烈火呢,一点儿火星就能点着了,韩佳玉得看着去。

解放跑回家,不见韩佳玉,弟弟己经放学在家,说妈妈去了大胡子家,解放就首奔大胡子家。

“妈,你快点去,小梅要生了,她啥也不懂,等于没人一样。于水仙说啥也不敢接生了,靠天回家去找她妈了。小梅那儿没人,只有古丽在那儿,跟没人一样,你得快点儿去。”

正喝酒的牛菜园子一听脸色都变了,站起来就往外跑,帽子都没戴,韩佳玉跟着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老牛,你跑个啥,帽子也不戴,你着急有个啥用吗?你还能给闺女接生啊。”

解放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牛菜园子的黑狗皮帽子,伸手递给牛菜园子,牛菜园子一边戴帽子一边对韩佳玉说:“她婶子你快去大梅子家,我得回沙包子,把她妈叫来。”说着就自顾自地往前跑。墩子赶着爬犁,带着树新,正准备去大马圈卸了爬犁回家,迎面遇到牛菜园子,牛菜园子说:“你们两个下来,爬犁给我。”墩子和树新从爬犁上下来,牛菜园子拽过缰绳,扬鞭给了马股一下子,那马拖着爬犁飞奔而去,墩子站那儿愣了半天,才说:“我要回沙包子。”可是爬犁己经跑出去一两里地了。树新说:“贾墩子同志,跟我去吃饭吧。”

太阳就要落下沙包子去,凛冽的晚风袭来,满树银花散落。大胡子、牲口王、贾瞎子和鲍老大喝酒,喝得正酣。韩佳玉在大梅子的屋里,忙得满头大汗,屋子烧得太热,心里格外地紧张,老大解放是在老家生的,村里稳婆接的生,老二和老三都是新疆出生的,没有接生婆,就是自己生的,解放他爹钱富贵在一旁帮着。从前生个娃,不算个什么大事儿,在地里干着活儿,肚子疼,跑回家就生下来了,老三钱新生是没有跑进屋,就生到草圈子里了。自从牛菜园子的大儿媳马秀花因难产而死,铁匠老婆于水仙再也不敢接生,这让哈拉库勒人很紧张,哈拉库勒的第二代人陆续结婚生子了,第一代人还都健壮,“生生不息”,哈拉库勒急需一个会接生的人。

韩佳玉紧张得满头大汗,大梅子她娘马素芹生了十个娃,生个娃用她自己的话说:“就像拉泼屎一样容易,生得容易养起来难。”现在看到自己的女儿要生,也紧张得不得了。牛菜园子在外间儿不停地抽烟,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今天,在大胡子家见了县上来的卫生局局长周炳南,他带来了县上的文件,要求各大队建立赤脚医生制度。

毛主席说,“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的15%服务,而且这15%中主要还是老爷。广大农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二无药。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老爷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毛主席指示,“应该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要“培养一大批‘农村也养得起’的医生,由他们来为农民看病服务。”

毛主席的话说到牛菜园子的心坎里去了,他想:

“要派人出去学习,培养自己的医生,能接生的医生。一个小队要有一名“赤脚医生”,大队要建成卫生室,要有两个医生才行,张醒根可以,但也还得去专门培训一下,还要有个女医生,重点是解决接生的问题,这农村人虽然比从前开放多了,但要男人接生,还是很别扭的,城里边妇产科的,不也都是女大夫吗。牛菜园子决定马上开大队委会议,商量这件事情。”

那天夜里,大梅子生下了一个男孩,七斤六两,牛菜园子给取名叫“天生”;那一夜,牛菜园子抱着女儿生的这个“小杂种李天生”老泪纵横;那天夜里,李靠天当了爸爸,他完全蒙圈了,手足无措;那天夜里,韩佳玉累得全身酸软,但很有成就感,在大队主任面前大大地露了个脸,露脸之后,她决定跟了爬犁队去恰里巴克,把解放和春妮的婚事定下来;那天夜里,解放带古丽回家吃饭,第一次吻了古丽,一吻定终身,海枯石烂不变心;那天夜里,大胡子他们几个男人吃光了一只大绵羊,喝得烂醉。

后半夜又落了雪,那雪一首下到天亮,雪天是温和的,空气并不十分凛冽,天地朦胧一片,哈拉库勒静悄悄的,只有雪花儿在漫天飞舞。

马拉雪爬犁队新三个女知青,添了三架爬犁,忙活到半晌午才出发。除了三个女知青赶的是单匹套马的雪爬犁,其他爬犁都是双马双驾。贾瞎子赶了墩子的爬犁,墩子就跟张树新赶一架爬犁,在最前面带路;鲍老大赶了革命的爬犁,革命就坐了林泓渭的爬犁,当她副驾驶;大胡子赶了急粥的爬犁,急粥就和李晓琴赶一架爬犁。十三架爬犁一架接着一架,在漫天飞雪中出发了,过沙包子村,上戈壁,向着西北方向迤逦而去。

林泓渭戴着防风墨镜,视野清晰了不少,雪地反射的强光不再刺得眼睛生疼。她调整了下墨镜的位置,心想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难怪大胡子队长惦记着给每人配一副。

大胡子坐在领头的爬犁上,回头望了望蜿蜒如蛇的队伍,十三架爬犁在雪地上轧出深深的车辙,马蹄踏雪的“嚓嚓”声混着风声,格外清脆。他扯着嗓子喊:“都跟紧了,别掉队!这戈壁滩上风大,万一迷了路可不好找!”声音被风卷得断断续续,但李晓琴在旁边的爬犁上挥手示意听见了。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撒盐似的,落在爬犁上、马背上、人的皮帽子上,很快积起一层白。

张树新缩了缩脖子,把围巾裹得更紧些,问墩子:“贾墩子同志,这雪啥时候能停?咱们得走多久到恰里巴克?”墩子憨笑着摇头:“说不准,雪天路难走,少说也得两三个钟头。不过咱这爬犁队快着呢,马儿精神头足,你看它们呼出的热气,都结成霜花了。”他顺手拍了拍马脖子,那马儿打了个响鼻,仿佛回应似的。

队伍刚过沙包子村,上了戈壁滩,眼前一片开阔,雪地无边无际。李晓琴试着挥鞭提速,爬犁“嗖”地往前窜,引得林泓渭喊了声:“慢点儿,晓琴!大胡子说了,雪地滑,容易翻!”话没落音,李晓琴的爬犁就歪了一下,她赶紧用茅柳杆子一撑,才稳住。急粥在她身边咯咯笑:“李知青,你这技术还得练练啊,赶爬犁可不是赶马车!”

革命坐在林泓渭旁边,插嘴道:“急粥,你就别笑话人了,人家城里姑娘才学几天,能这样不错了。”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朝天上看了看,“天快黑了,得抓紧点,不然摸黑走戈壁更危险。”

大胡子在队伍前头吆喝着让大家歇口气,爬犁队缓缓停下。他从怀里摸出烟袋锅子,点上火,抽了一口,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都下爬犁活动活动腿脚,喝口水!”

大胡子叫停了爬犁队,爬犁队是要到公社去,给牧业灾区送饲料,路程太远,在恰里巴克歇一夜。

大胡子叼着烟袋锅子,眯眼望着灰蒙蒙的天色,雪片子打着旋儿往人脖领里钻。他啐了一口唾沫,在雪地上砸出个小坑,吆喝道:“麻溜儿的,别杵着,都动起来!腿脚冻僵了可赶不了路。”众人这才窸窸窣窣地跳下爬犁,跺脚搓手,呼出的白气混着雪花,模糊了视线。墩子从怀里掏出个瘪水壶,拧开盖子递给张树新:“树新同志,喝口热水暖暖,戈壁滩上风硬,别呛着。”张树新接过来抿了一小口,烫得首哈气,围巾上结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李晓琴蹲在爬犁边,掏出块干馕掰了半块给急粥:“急粥,垫巴垫巴,天黑前还得赶一程呢。”急粥啃着馕,含混不清地笑:“李知青,你这比赶爬犁强多了,至少馕没摔地上!”革命在一旁跺着脚,朝林泓渭喊:“泓渭,墨镜戴稳了没?雪光晃眼,别眯了路。”林泓渭扶正墨镜,点头应了声,心里盘算着恰里巴克的火炕多暖和。大胡子抽完最后一口烟,烟灰一磕,踩进雪里,粗着嗓子吼:“歇够了吧?上路!谁掉队谁自个儿摸黑去!”众人慌忙爬回各自位置,缰绳一抖,马儿喷着响鼻,十三架爬犁又碾着深雪,吱呀呀地朝西北挪去。

爬犁队终于驶入恰里巴克的村口,马蹄声在雪夜中格外清晰,灯火从低矮的土屋里透出暖黄的光晕,映照着纷飞的雪花。大胡子率先跳下爬犁,跺了跺冻僵的脚,高声招呼:“都下爬犁,把马拴好!周局长等着呢!”林泓渭摘下防风墨镜,眼睛酸涩得厉害,却顾不得揉,忙着帮李晓琴解缰绳。张树新一边拴马一边嘀咕:“这雪没完没了,明儿回程更难走了。”急粥在旁接话:“怕啥,咱有茅柳杆子顶着,翻不了!”革命帮着贾瞎子卸行李,回头喊:“墩子,快把马灯挂上,别让牲口受惊。”

林泓渭正低头解着爬犁上的皮绳,手指冻得发僵,却忽地听见革命那熟悉的嗓音在风雪中响起,心头不由得一颤。她借着捋发丝的间隙,飞快地朝革命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他正利落地帮贾瞎子扛起一袋行李,侧脸在昏黄的马灯光晕下显得格外坚毅。雪花落在他肩头,融化成一星半点的湿痕,林泓渭的指尖在冰冷的缰绳上顿了顿,一股暖意悄悄从心窝蔓延开来,仿佛融化了周遭的寒意。她忙不迭收回目光,装作专注地解绳扣,脸颊却微微发烫,暗骂自己不该在这节骨眼分神。革命总这样,干活时总冲在最前头,那爽朗的笑声和麻利的动作早在她心底扎了根,可这念头一冒出来,她便硬生生压下,只当是风雪太大,吹得人眼热。

林泓渭埋头使劲拉扯绳扣,冰碴子硌得手指生疼,心思却像戈壁滩上的风,怎么也收不住。革命正招呼着大伙儿把行李搬进土屋,声音洪亮又透着关切:“贾瞎子,慢点儿,别闪着腰!”林泓渭的耳朵尖儿不自觉地竖了起来,捕捉着他话语里的每一个起伏,仿佛那是雪夜里唯一的暖调。她偷眼瞧见他卷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扛起另一袋饲料时,青筋微突,汗珠混着雪水滚落,那画面烙得她心口一窒,慌忙别过脸去,假装被风雪迷了眼。暗地里,她掐了掐掌心,骂自己没出息:这冰天雪地的,哪来那么多的儿女情长,莫非自己也沾染了小资产阶级作风,可革命的身影偏生像团火苗,在她眼前晃荡,烧得她指尖发麻,连解绳的动作都乱了章法。恰在这时,革命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林泓渭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一抖,绳扣“啪”地松了。革命却浑然不觉,只朗声笑道:“泓渭,马灯挂歪了,我来搭把手!”他伸手去扶灯杆,胳膊无意间擦过她的肩头,林泓渭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手,脸颊烫得能化开雪,喉头哽着半句话,终究只含糊应了声“嗯”,便逃也似的转身去牵马,生怕多留一刻,那藏了许久的心思就要从眼底漏出来,融进这漫天飞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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