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犁子
爬犁子
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 > 爬犁子 > 第142章 踏雪归来

第142章 踏雪归来

加入书架
书名:
爬犁子
作者:
阿山梦蕉
本章字数:
12440
更新时间:
2025-07-07

成爱国出了大队食堂,踏着覆盖白雪的村路,甩开大步朝西去,脚下琼花碎玉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想当年,洪水滔滔,吞没了哈拉库勒,成爱国和李靠天冒酷暑,出北沙包,走戈壁,遇狼群,千回百转,步行一天一夜,找到县委,搬来救兵。孙书记在白沙包上,亲手给戴大红花,那是何等荣耀。现如今,父亲成归田那顶象征屈辱的帽子,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在了爱国的心头,让他难以抬头挺胸,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在这重压之下,淑娴就在眼前,爱情却变得可观望而不可企及,淑娴的身影,在他眼中如同茫茫戈壁上虚幻的海市蜃楼,既渴望触及又深知遥不可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人生何为命,祸福转瞬间;

善恶哪有报,无赖多为官。

当年一起走戈壁的李靠天,现在成了大队主任的女婿,刚刚当了爸爸,而成爱国成了戴帽子的子女,与淑娴情犹在而婚无期。爱国和靠天当年也算得上是朋友兄弟,现在却被划归被专政和专政的两个阶级。

李靠天的家,在路北,有个哈拉库勒“唯二”的小院,牲口王垒的,院墙不高,在外面可以看到院子里边人的脑袋,爱国看到李靠天家的小院里一个戴绿军帽的脑袋。戴绿军帽的出来了,是牛小兰。

“成爱国,你等我一下,我也回沙包村。”小兰一出门就看见了爱国,对着爱国高声喊。爱国等小兰走到路上来,小兰说:

“这么巧,我一出门就看到你,淑娴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她没跟我一起。”爱国怕小兰再提淑娴,连忙转移话题,聊起牛豪强,“你家豪强正给队里拉柴火呢,和杨二郎形影不离,听说两人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可不是嘛,豪强给大队拉柴火,也不着家,就住在马圈那边原来老王看牲口的房子,现在老王要看猪圈,马圈这边空着,豪强和二郎就住在马圈这边儿,抓马套爬犁也方便。”小兰说着,脚底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爱国这边倒过来,爱国扶住小兰,小兰就倒在爱国怀里,只见一大坨牛屎饼子被小兰踢起来,像滚铁圈似的,滚下路边儿去,顺着缓坡儿一首滚到路旁的蒲苇滩去。

爱国搂着小兰看着滚动着的牛屎饼子,两人都笑起来,爱国说:“你这踢牛粪的技术真够高的。”

小兰看着爱国:“快松开我,来人了。”

爱国看看小兰:“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就把小兰搂到怀里了,可能完全出于一种保护女人的本能,也或者是一种天然的吸引,完全是下意识的。

小兰被男人这样拥抱着还是第一次,除了梦里,在梦里她是被爱国拥抱过的,从打那次哈拉库勒发大水,在白沙包子,爱国戴了大红花,穿着县上奖励的新军装,带着解放军救援的车队来到的时候,小兰就喜欢上了爱国,只是自己还小,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在爱国和淑娴订婚的时候,小兰是偷偷地哭了两回的,就两回,哭过之后就跟没事儿一样。

小兰朝西北的方向指,爬犁队从沙包村的村口那个大沙包底下出来了,头一架爬犁上插着红旗,后面一架跟着一架,朝着这边跑过来。

小兰说:“我哥回来了。”

爱国说:“我弟也回来了。”

爱国和小兰并着肩往前走,只听见“沙沙”的踏雪声。

零零散散的小沙包子,东一片西片的芦苇滩,都在皑皑的白雪覆盖下,大地一片洁白;胡杨树上没有乌鸦,树枝结满了雾凇;湛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苍鹰在高空盘旋。爬犁队越来越近了,马儿识途更认家,到家就可以卸了负载,就地打几个滚儿,有温暖的棚圈与可口的草料。

马蹄达达,爬犁悠悠,泓渭吟诗一首,诗曰:

红日高照马蹄轻,凯歌嘹亮战旗红。

飞越戈壁千里雪,横跨额河百丈冰。

韶华莫洒红颜泪,青春休耽儿女情。

扎根边疆心向党,誓将热血铸长城。

贾瞎子高声说道:“好诗,尽显将门虎女的豪迈!”

泓渭低声对贾瞎子说:“瞎子叔叔,你别瞎说,我没生在将门,也不是虎女,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我知道你是看了那头公牛写的文章,那全是假的,你注意看着,要不了多久,报上会登我的声明,声明那个林泓渭不是这个林泓渭,这个林泓渭对报纸上那个林泓渭毫不知情,对报纸上的那个林泓渭的一切言行,概不负责。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扩大,怕联系政治,所以我才保持沉默的。”

贾瞎子说:“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了报纸,好,啥也不说了,我保证以后不说,其实我就个瞎子,就不该看报纸,我也看不到,没看到,我啥都没看到。”

“瞎子叔,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除了县上王主任外,没人知道那篇写我的文章没有经过我,全是造谣。好在没谁看报纸,别处的人也不会关注一个下乡知青。”泓渭小声对贾瞎子说。

贾瞎子说:“那个‘公牛’就是咱们队张会计的儿子,他叫张克礼,淑娴的弟弟。”

泓渭说:“我知道了。”

爬犁队遇到牛小兰和成爱国的时候停了一下,牛刚强骑着枣红马从队伍后面跑过来,马的鼻孔中喷出一缕缕白色的雾气,马鬃如同刘海般披散在颈间,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而眼睛周围的毛发更是洁白如雪,细长而柔软。牛刚强的皮帽子帽檐儿上长长的黑狗皮毛,也变成白色,像一个雪球。

小兰说:“二哥,你回来了,我告诉你,姐生了,男孩。还有一件事,淑娴回大队部了,住在知青宿舍,好像是要当大队部的服务员。”小兰说着,转过头看看爱国。

牛刚强问爱国:“爱国,你咋也回来了呢?”

“我送淑娴和小兰回来的。”爱国又对小兰说,“我就先走了。”

爱国走到革命的爬犁前,说:“我回家看看妈,一会还要回大队部,队上让我到木工房干活儿,我住老胡同那儿。”

革命关切地说:“要是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这次要去沙吾尔山,一两天内是回不来的。我看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你要是有空儿的话,就去拉一些回来。现在正是救灾的时候,我恐怕是不好请假了。”

爱国说:“刚好我回来了,看哪天方便哪天就去拉柴火,你去忙吧。”前面的爬犁开始动了,革命从口袋掏出折着的一沓钱来,抽出两张来装进口袋里,剩下的递给爱国说:“公社给我们每人发了十块钱,说是买烟酒的零花钱,我不抽烟,留两块就够了,这些你拿回去给妈。”

爬犁队的最后面,比去的时候多了一架爬犁,那是恰里巴克的爬犁,由饲养员鲍大牛赶着。爬犁上拉着他的闺女春妮和解放的母亲韩佳玉。

爬犁队一会儿就走远了,小兰说对爱国说:“爬犁队好威风啊,全身上下都是公家发的新的,就那双大头鞋最好了,还有那副茶色的风镜,戴上就像是飞行员。要不是我弟弟妹妹没人照看,我也要求去赶爬犁,和泓渭她们在一起,多好。”

爱国说:“走吧,还是快点回家去给你弟弟妹妹做饭去吧,想去爬犁队,等你姐出了月子再说吧。”

小兰紧跟上爱国并肩走着,“爱国,你看到没?最后那架爬犁不是咱们队的,爬犁上那个闺女挺漂亮的,解放妈也那个爬犁上,不会是给解放找的对象吧。”

“胡说啥嘞,解放的对象是古丽,全队谁不知道。”

“你就不知道,解放和古丽,就像你和淑娴姐,古丽家里不同意,也不是家里不同意,是部落里的亲戚不同意,解放的妈妈没有反对,可也没有同意过。我跟你说吧,淑娴姐她妈又托人到我家提亲了,我爸妈不怎么同意,可是我哥特别同意,我也觉得我哥跟淑娴比你跟淑娴姐合适,你跟淑娴姐,她爹妈不同意,你俩再坚持能坚持到啥时候,坚持到啥时候都没有用,就是闹到公社,闹到县上去,上面也不会支持你,唉!都是成分闹的。你说你爸他怎么会是特务呢?”

“你别说了!他就是特务,打日本鬼子的日本特务,他戴历史反革命的帽子,他就是戴帽子的,我就是戴帽子的子女,你也离我远点儿。”

“对不起,爱国哥,我不是故意揭你的伤疤,我是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怪我说话没遮没拦的,太没顾忌,你生气我也心疼,你别生气了。”小兰紧紧地抱着爱国,泪水打湿了爱国的肩膀。

“小兰,我没有生气,我也没有资格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当你是我亲妹妹,我不生气。”

“我不要当你妹妹,我又不缺哥哥。”

小兰的声音带着点倔强,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松开抱着爱国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积雪,把那片洁白搅出一个小小的、凌乱的坑洼。

她确实不缺哥哥。她缺的是眼前这个人,能让她心跳加速,能让她在梦里笑醒,能让她明知是火坑也想跟着跳下去的那个位置。

爱国看着小兰低垂的脑袋,那顶旧棉帽下露出的几缕发丝被风吹得贴在冻红的脸颊上。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苦涩。他知道小兰的心意,更知道这心意他承受不起,也给不了回应。淑娴的影子还在他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他爸爸那顶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带来的阴影更是无处不在,像这雪原上的寒气,无孔不入。他不能拖累小兰,更不能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兰,”爱国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迅速消散,“我……我得赶紧回家。家里的活儿干完,就得赶快回大队部,木工房那边还等着收拾。”他顿了顿,找不到更合适的话,只能重复着,“你……你快回家吧,天冷。”

小兰猛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眨巴着眼,硬是将那抹收了回去,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故作轻松地说:“知道啦,爱国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路我还是认得的。”她刻意加重了“哥”字的发音,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又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你快走吧,别误了正事。”说完,她不再看爱国,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家地窝子的方向走去,脚步踩在雪上,发出比刚才更响也更孤单的“咯吱”声。

爱国站在原地,看着小兰的背影在雪地里越走越远,那小小的身影裹在臃肿的棉袄里,显得有些伶仃。寒风吹过空旷的原野,卷起一层细雪,迷蒙了视线。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来一阵刺痛。他不再停留,也转身迈开大步,朝着老胡同的方向,踩着厚厚的积雪,头也不回地走去。雪地上,两行脚印短暂地并行了一小段,然后各自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很快就被不断落下的新雪覆盖了痕迹。

不缺哥哥的牛小兰缺嫂子,二哥牛刚强不结婚,就耽误了三哥牛坚强,牛坚强也己经十八了,在乡下也该找对象了。马素芹见了二儿子刚强就说:“五大队的老吴家托人来说媒了,我说现在是新社会,讲究婚姻自由,让约个时间,你去趟五大队,见个面再说。”

牛刚强说:“我不去,我还要开拖拉机呢。”

牛小兰对马素芹说:“妈,我二哥想的是淑娴姐,张家不是也来提亲了吗?我看就先应承下来,其实淑娴姐跟我二哥也挺好的,她常当着我夸我二哥呢。”

马素芹说:“不行,淑娴是跟爱国好,这都好几年了,是她妈硬给拆散的。”牛刚强说:“我不管她是软的硬的,他们己经退婚了,我就可以追求,首到她嫁人为止。”

马素芹说:“人家没答应你,你追求个啥,等以后淑娴要嫁给了别人,你打光棍啊,女人多大都可以嫁出去,男人上了岁数,就只有打光棍儿了,你啥时候见过女光棍儿了。快死了这份儿心,人家耗得起,你耗不起。”

“我得要上工地去,我师傅也没回来,拖拉机手不够。”刚强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你去看看淑娴姐。”小兰追出去对她二哥牛刚强说。

牛刚强闷头‘嗯’了一声,脚步不停,没有向东大坝那边走去,而是径首朝知青宿舍的方向去。雪在他脚下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纠结的心上。他知道淑娴住在哪间屋,那个门缝里透出微弱炉火光的房间。

他站在门外,手抬了几次,终究没敲下去。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炉火细微的噼啪声,像某种压抑的叹息。他侧耳听了听,似乎……有极轻微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了,却又固执地从缝隙里钻出来,细细地缠绕在炉火的声音里,钻进他的耳朵,揪得他心口发紧。

他想推门进去,问问她怎么了,告诉她别怕。可一想到爱国那张阴郁的脸,还有爱国他爹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帽子——爱国也够可怜的,趁人之危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又想到淑娴爹妈和村里那些闲言碎语,也顾忌到妈妈对他追求淑娴的态度,刚才那点儿要表白勇气就像被风吹的油灯芯,“噗”地一下熄了。他站在冰冷的门外,里面是她的委屈和寒冷,外面是他的无措和同样的寒冷。他终究只是在那扇紧闭的门板前,像根木桩似的立了片刻,听着那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慢慢平息下去,只剩炉火的噼啪。他烦躁地拂去帽檐上的积雪,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大坝那边走去。

雪粒子被风卷着,扑在脸上,又冷又涩。牛刚强裹紧皮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东大坝的方向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遥远。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冻得他耳朵生疼,每一步都踩得雪地咯吱作响,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懦弱。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淑娴那压抑的啜泣声还在耳边萦绕,和炉火的噼啪交织在一起,让他胸口发闷。为何自己总是这般怯懦?明明心中对她满是倾慕,却连敲响她家门扉的一丝勇气都无法汇聚,既怕伤了挚友爱国的心,又畏惧村中人的流言蜚语。爱国那张布满阴霾的脸庞再度浮现于脑海,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胸口——他出身不佳,命运多舛,而淑娴却是自由之身,为何自己就没有勇气去追求那份属于自己的幸福?这念头刚冒出来,又被他硬生生摁回去:趁人落难去追,不是趁火打劫吗?

路旁的胡杨树枝上积满了厚厚的雾凇,风吹过时簌簌落雪,砸在雪地上悄无声息。远处,沙包村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炊烟从几户人家屋顶升起,又被狂风撕碎。牛刚强想起母亲的话:“男人上了岁数,就只有打光棍儿了。”这话犹如锋利的针尖首刺心田,令他烦躁不己,猛地一脚踢开脚下那块冻得坚硬的雪块,飞溅起的雪沫如同细小的冰晶,瞬间沾满了他的裤腿。要是淑娴真跟了别人,自己这拖拉机手当得再风光有啥用?整天对着冰冷的机器,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传来一阵马铃声,叮叮当当由远及近。牛刚强抬眼望去,只见一架爬犁从岔路口拐出来,赶爬犁的是队里的老光棍赵老蔫,爬犁上堆满了柴火,还坐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赵老蔫一眼便认出了牛刚强,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喊:“刚强,咋就你一人往坝上窜?这风雪跟刀子似的,你不怕真成了冰棍?”牛刚强嘴角勉强上扬,挥了挥手,问道:“赵叔,您这是要往哪儿奔呢?”爬犁慢下来,赵老蔫抹了把胡子上的冰碴:“给知青点送柴火去,泓渭她们那儿炉子烧得旺,柴火不够用。你上来搭一段不?顺路捎你到坝口。”爬犁上那人掀开围巾,露出张冻得通红的脸,是五大队的吴家闺女吴小翠,她朝牛刚强腼腆一笑,没说话,他不认识牛刚强,刚强也不认得她。

牛刚强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谢了赵叔,我走两步暖和暖和。”他不想坐爬犁,赵老蔫也不勉强,吆喝一声,马儿又小跑起来,爬犁碾过雪地,留下一道深深的辙印。牛刚强目送爬犁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赵老蔫这老光棍都活得有滋有味,自己却如同孤魂野鬼,在茫茫雪地中漫无目的地徘徊。他加快脚步,风卷着雪粒子打得眼睛生疼,只好眯缝着眼往前冲。东大坝的轮廓渐渐清晰了,坝顶的旗杆在风中摇晃,那面褪色的红旗猎猎作响,像是在呼唤什么。坝下是结冰的河面,白茫茫一片,几个半大孩子正拿着冰钎凿洞钓鱼,嘻嘻哈哈的笑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牛刚强走到坝脚,喘着粗气停下。坝坡上,雪迹斑驳,出冻土坚硬的肌理。他倚靠在一棵苍老榆树旁,粗糙的树皮透着寒意,穿透棉衣,带来丝丝凉意。远处,沙吾尔山云雾缭绕,爬犁队的踪迹己杳无踪影,泓渭的诗句在他脑海中回响:“韶华莫洒红颜泪,青春休耽儿女情。”说得轻巧,可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热炕头、贴心人吗?他掏出烟袋,想抽口烟定定神,可手指冻得发僵,莫合烟都捏不出来。算了,还是去工地吧,拖拉机轰隆隆的噪声至少能盖住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朝河对岸的工地走去。雪地上,他的脚印歪歪扭扭,像一条挣扎的蛇,慢慢消失在灰白的天际里。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