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废弃化工厂的铁皮屋顶,顾砚背靠生锈的反应釜,听见子弹击中钢板的声响在雨幕中变得沉闷。林小满蜷缩在他腿边,湿透的校服紧贴着脊背,像只冻僵的雏鸟。
"闭眼。"顾砚扯下领带缠住少女渗血的脚踝,"数到三百就安全了。"他指尖拂过她眼皮的力度比羽毛还轻,却在转身时踢翻了柴油桶。黑稠的液体漫过水泥地缝,空气里顿时泛起刺鼻的锈味。
十五米外的铁架上,穿战术背心的男人正在换弹匣,后颈蝎子纹身随着肌肉收缩扭动。顾砚数着他脖颈鼓动的频率——每三次吞咽后会有0.8秒的视线偏移。
"南宫家就派个结巴来?"顾砚突然扬声,尾音被雷声碾碎。男人扣扳机的手果然顿了顿,这半秒空隙足够他甩出扳手。金属撞击声里,狙击枪坠入下方反应池,溅起的酸液在铁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林小满突然尖叫。顾砚旋身时看见苏沉星被两个黑衣人拖进仓库,她白大褂下摆沾着泥浆,青铜药匣的锁链缠在手腕上叮当作响。月光穿透破碎的玻璃天窗,照出她唇边未干的血迹。
"放开她!"林小满挣扎着要起身,被顾砚按住肩头。他摸到少女校服内袋里的解剖刀——刀刃己经卷了,但刀柄还残留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顾先生。"黑衣人操着闽南口音,匕首抵在苏沉星颈间,"老爷子说您最懂做生意。"刀刃挑起青铜匣的锁链,"钥匙换人质,公道得很。"
顾砚注意到苏沉星右手小指弯曲的弧度——这是苏家祖传的急救暗号,三年前他在仁济医院停尸房见过同样的手势。当时那个溺亡的富商手里,攥着张浸烂的南山墓园导览图。
"这锁缺个零件。"顾砚从工装裤口袋摸出枚铜钱,天启通宝的锈迹里藏着道新鲜划痕,"崇祯年间的物件,凑合能用。"他故意让铜钱滚向酸液池,金属表面立刻腾起青烟。
"不要!"苏沉星突然挣扎,黑衣人匕首划破她颈侧皮肤的刹那,顾砚甩出解剖刀。刀尖精准刺入对方虎口,林小满趁机扑向配电箱。整个仓库突然陷入黑暗,只有青铜匣的锁链在夜视仪里泛着幽光。
暴雨在通风管里奏出诡异的安魂曲。顾砚背着苏沉星穿过碱液池,腐蚀的钢架在他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林小满举着手机照明,屏幕裂痕将光束割成蛛网。
"左转第七根管道。"苏沉星气若游丝,血顺着顾砚肩胛流进他后腰。青铜匣贴在他背上,匣盖的饕餮纹刺得皮肤生疼。三个月前在典当行摸到这块青铜时,他就知道上面的雷云纹是用陨铁錾刻的。
林小满突然绊倒,手机滑进污水沟。黑暗中响起子弹上膛声,顾砚摸到她颤抖的手:"看见那盏应急灯了吗?"他引着少女指尖描摹墙壁纹路,"顺着水渍走,像解剖课画动脉图。"
追兵的战术靴声在立体仓库里形成回声定位。顾砚数着第三声脚步的回响,突然踹开生锈的消防柜。灭火器滚落的巨响中,他抱着苏沉星跃入通风井,下坠时扯断的电缆迸出蓝紫色火花。
"抓紧!"顾砚用腿卡住检修梯,苏沉星的发丝扫过他鼻尖。熟悉的当归药香里混着血腥气,让他想起上周在中药房碾碎的茜草根——那批药材的采购单上盖着南山墓园管理处的公章。
通风井底传来犬吠。林小满突然指着下方:"顾哥!有光!"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是警车吗?"
顾砚眯眼看去,十几道手电光束正在切割雨幕。领头那人撑着的黑伞边缘镶银线,正是苏老爷子寿宴上见过的南宫家信物。伞骨末端雕刻的蛇头在闪电中狰狞毕露,与秦昭的陨铁手链如出一辙。
"闭气。"顾砚突然撕开苏沉星的衣领,三瓣莲胎记在雷光下红得妖异。他蘸取她伤口的血抹在青铜匣锁眼,机括转动的声响被暴雨打得支离破碎。林小满瞪大眼睛看着匣内泛光的绢布,《青囊书》残页上的古地图正与南山墓园俯瞰图重叠。
酸液池的倒影被雨滴击碎。南宫家的打手呈扇形围拢时,顾砚正用钢钎在水泥地上画图。林小满认出是人体骨骼简笔画,苏沉星却盯着他落笔的节奏——每处关节转折都对应着青铜匣的机关齿位。
"年轻人。"黑伞下传来沙哑嗓音,南宫老爷子踏着血水走来,龙头杖点地声像丧钟,"把残卷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顾砚突然笑了。这笑声让林小满想起解剖课上划开尸袋拉链的声响,冷得人脊背发麻。他踢翻脚边的柴油桶,液体顺着地缝流成诡异的卦象:"您听说过1937年上海滩的煤气爆炸吗?"
老爷子瞳孔骤缩。这个反应让顾砚确认了心中猜想——当年炸毁仁济医院地下室的,正是南宫家先祖。他在档案馆查到的火灾报告里,遇难者名单有个叫南宫昭的名字。
"青铜匣里根本没有残卷。"苏沉星突然开口,她撕开染血的绷带,露出锁骨下三枚银针,"真的《青囊书》,在这里。"针尾的冰裂纹在雨中泛着幽蓝,是明代御医特制的寒玉金针。
枪声与雷声同时炸响。顾砚扑倒苏沉星的瞬间,南宫老爷子的龙头杖射出三棱刺,擦着他耳际钉入反应釜。酸液泄漏的嗤嗤声里,林小满突然举起燃烧的布条:"别过来!我...我烧了它!"
少女手中的《青囊书》残页在风中翻卷,火舌舔舐着古地图上的南山轮廓。南宫家的打手们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傻丫头!"老爷子拐杖重重顿地,"那是唯一能打开墓园机关的..."话音未落,顾砚己拽着两女跳进泄洪渠。湍急的水流瞬间吞没所有声响,青铜匣在水底发出诡异的嗡鸣。
泄洪道出口的芦苇荡里,三人瘫倒在淤泥中。顾砚从喉间咳出带着铁锈味的河水,摸到苏沉星颈侧微弱的脉搏。林小满正在呕吐,指缝间还死死攥着烧剩的残页边角。
"是复印件..."少女断断续续地说,牙齿打颤的节奏像摩斯密码,"在生物课...用硫酸纸..."她扯开校服衬里,真正的残卷正贴在心脏位置,被体温烘得微微发烫。
苏沉星忽然抓住顾砚的手,蘸着泥水在他掌心写字。指尖划过的轨迹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技校学的摩尔斯电码——"墓园地下有实验室"。
警笛声由远及近,顾砚却听见另一种引擎轰鸣。他扒开芦苇望去,那艘白色游轮正在江心调头,甲板上的集装箱印着海运公司的飞马标志。三个月前他在码头当装卸工时,曾看见同样的标志出现在走私药品的包装箱上。
"带她走。"顾砚把林小满推向苏沉星,"去城南旧货市场找钟表铺。"他扯下少女的校牌塞进青铜匣,"告诉老板,'长春观的晨钟该修了'。"
苏沉星眼底泛起涟漪,这是她今夜第一次情绪波动:"你早就知道?"
"知道你们苏家把墓园改造成实验室?"顾砚拧干衣角的水,"还是知道南宫家用少女的血炼丹?"他掏出那枚天启通宝,铜绿在月光下剥落,露出内层的电子芯片,"从你爷爷给我这枚假铜钱开始。"
警车的探照灯刺破雨幕时,顾砚己消失在芦苇荡深处。苏沉星握着他留下的校牌,背面用荧光笔写着串坐标——正是南山墓园最古老的合葬区,那里沉睡着七位民国时期暴毙的苏家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