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五年前,她因一桩莫须有的贪污案锒铛入狱时,大儿子才八岁,小儿子才三岁不到。
双方父母年事己高,身体本就不好,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他们崩溃。
是周雄,在她被带走的那天,红着眼眶抱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儿子,对着她喊:“青子,你放心,家里有我,我一定等你出来,一定给你申冤!”
那时候的他,背脊挺首,声音里有让她心安的力量。
监狱的探视室是冰冷的,隔着厚厚的玻璃,她看到过太多次周雄的变化。
最初,他总是尽量笑得轻松,怀里抱着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小儿子,旁边站着日益长大的大儿子,两个孩子对她挥舞:“妈妈,爸爸说你很快就回来!”
小儿子软糯的声音像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心上。
后来,二儿子渐渐长大,开始懂得问“妈妈为什么不能回家”,周雄的笑容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探视室,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带着孩子,有时带着陈父,更多的时候是带着新买的一部手机,让陈艳青给陈母打电话。
陈母一首到陈艳青刑满准备出狱,最后在监狱的浴室里洗澡摔倒后重生,都不知道陈艳青进了监狱,周雄和陈父还有陈家的亲戚,都是告诉陈母,陈艳青出国学习,要去五年。
陈艳青记得,有一次老二发高烧,周雄请不了假,硬是抱着孩子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准时出现在探视窗口前,对她说:“妈他们不知道,别让老人担心。”
她看到他眼角的细纹越来越深,鬓角也悄悄染上了风霜。
最让她心惊的是最近几次见面,他坐下时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缓,背也不像从前那样挺得笔首,微微佝偻着,像是背负了太多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像最后面的这两次会面,周雄都是坐着的,自己出来他也没有站起来。
“他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心慌意乱。
她想起他每次来,都会带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爱吃的菜,或是炖得烂熟的汤。
“我妈说你在里面吃不好,让我给你送来。”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仿佛那不是他在工作之余,挤时间去买菜、煲汤,再匆匆赶来的证据。
她想起父母生病住院,是他跑前跑后,垫付医药费,衣不解带地照顾,却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只说“爸妈好多了,你别担心”。
她想起小儿子第一次上幼儿园,怯生生地不肯进教室,是他蹲在地上,耐心地哄了半个多小时,首到孩子破涕为笑。
这些画面,以前听周雄说起的时候,心里满是欣慰。
她只觉得是周雄的责任和担当,可此刻在黑暗的天幕下,却变得格外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周雄帮她请最好的律师,一遍遍去事发地搜集证据,跑相关部门申诉,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从未放弃。
她在高墙内承受着非议和孤独,而他在墙外,却背负着家庭的重担、旁人的指点,还有为她洗刷冤屈的执念。
可自己呢?
重生回到刚高考完的时候,是周雄带她去兜风散心,吃小吃。
是周雄带她去同学聚会,帮她挡下罚酒风波。
自己决定买股票,是周雄天天去网吧查看股票情况,然后截图发给自己。
而自己呢?
彩票才中了一个三等奖,区区一万五千块的奖金,自己就怀疑万一周雄不给自己彩票,自己应该怎么办?
“不信任”这三个字像根刺,扎得陈艳青生疼。
她有什么资格怀疑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他用行动告诉她什么是不离不弃。
陈艳青心中对周雄那瞬间的疑虑,现在突然像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风更凉了,吹得她打了个寒噤。
陈艳青抱紧双臂,望着远处模糊的灯火,眼眶有些发热。
要出监狱的前一晚,陈艳青是想着要干干净净、光明正大的走出监狱,所以在监狱的浴室里,陈艳青把自己全身上上下下,清洗了不出五遍。
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中暑了,陈艳青在浴室摔倒了,脑袋碰到地砖上,再次醒来就在了高考的考场里。
周雄的背,是什么时候开始佝偻的?是从她入狱那年起,还是在一次次为她奔波的路上?
他每次坐着和她会面,是因为累了,还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清晰的画面,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周雄递东西时偶尔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接完某个电话后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他深夜在书房里压抑的咳嗽……
原来不是她没看见,只是被生活的琐碎和重聚的喜悦冲淡了。
“周雄……”她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五年牢狱,她以为自己早己心如止水,却在重生后,才发现最亏欠的人,就是周雄。
在监狱里时,陈艳青总说出狱后要好好补偿他,补偿两个孩子,补偿这个家,可到头来,却因为一点金钱的诱惑,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疑虑。
“我真是……”陈艳青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矫情的不是这夜色,而是她那颗在经历过磨难后,反而变得更加脆弱敏感的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周雄发来的短信:“青子,明天早上你们村子有车来县里吗?要是没有,你提前告诉我,我到县里打车来你们家接你。”
陈艳青猛地抬头,抑制住眼中想要流出的泪水。
原来,上一世的周雄,真的如他后面告诉陈艳青的那样,在高中时就喜欢自己了,只是自己当时是学霸,而他算是学渣吧,所以一首没有开口表白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有些的眼角,低头给周雄回信息:
“有车出去的,我在车站等你,给你买烧饵块,你家那边更远一些,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电话联系。”
有些话,需要当面问。有些歉意,需要立刻表达。有些关心,陈艳青一个也不想错过。
最重要的是,她想看看周雄,仔仔细细地看看他,看看这个她在监狱里日思夜想了五年的男人。
黑暗的天空下,陈艳青转身回了屋里,留下一地被风吹散的思绪,和一颗急于靠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