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陈父和老李头说话的声音,夹杂着三轮摩托发动时“突突”的轰鸣。
陈艳青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放到包里的隔层里,抱着书包,坐在床上。
她还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敲得整个夏夜都晃悠悠的。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陈艳青就醒了。
窗外的天还是墨蓝色,鸡棚里的老母鸡刚打了第一声鸣。
她摸黑穿好衣服,检查了一遍包里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拉好拉链,又拍了拍,确认不会掉出来。
厨房灶台上温着红薯粥,陈母用粗瓷碗扣着,碗沿凝着一圈水珠。
她扒拉着粥,听见外屋传来陈父和老李头说话的声音,三轮摩托的“突突”声在寂静的村子里格外响。
“青青,快过来!”
陈母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个蓝布包,“路上揣着,饿了吃。”
布包里是两个煮鸡蛋,还温着,蛋壳上沾着细密的水汽。
七点半,陈艳青坐着三轮车,突突的朝着县里出发了。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指尖冰凉。
车在土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快到县城车站时,陈艳青摸了摸口袋——鸡蛋还没吃,一会再买个烧饵块,正好可以给周雄做早饭。
老李头把三轮车停在车站旁,笑着道:“青青,车站到了,快下来蹦跶蹦跶,身子都冷了吧!”
陈艳青笑了笑,“还好,现在夏天,不冷。”
说完扶着车栏,跳下了三轮车。
还没有站稳身子,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站台边的身影。
周雄站在站牌下,黑色外套拉链拉得老高,挡住了半张脸。
他脚边放着个帆布包,手里拎着个油纸袋,袋子被热气熏得半透明。
能看见里面两个叠在一起的烧饵块,边缘烤得金黄酥脆,芝麻粒密密麻麻粘在上面。
陈艳青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天她随口提了句“明早去兑奖,估计没时间吃早饭”,她说了是想帮周雄买早饭。
周雄当时在电话那头,没有说话。
陈艳青以为周雄默认了,刚才还想着给他买早饭呢?
“周雄?”陈艳青站稳身子,运动鞋踩在站台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雄闻声抬头,清晨的阳光刚好越过他肩膀,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他看到陈艳青时,耳根似乎红了红,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刚烧好的,还在热着呢。”
烧饵块的温度透过油纸传到手心,烫得陈艳青指尖发麻。
她想起有次上体育课,自己低血糖晕倒,醒来时周雄塞给她的也是这样温热的东西——那时候他说是“顺路买多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等在这儿了?”陈艳青低头盯着烧饵块上的芝麻粒,不敢看他眼睛。
“今天运气好,一出门就碰到一辆车正好要上来县里。”
周雄踢了踢脚边的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包里装着的纸巾、矿泉水等物品。
“水在包里……想喝喊我。”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被车站广播的噪音盖了过去。
陈艳青咬了口烧饵块,外脆里糯,烧得恰到好处,带着甜酱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昨晚母亲说的话,脸颊又开始发烫。
阳光渐渐烈起来,照在周雄手腕的手表上,反射出一小片光斑,晃得她眼睛有些花。
“那个……彩票……”周雄忽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到彩票店给你,还是现在给你……”
“嗯?”陈艳青嘴里塞满了饵块,含糊地应了声。
“没什么。”周雄摇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首接去市里兑奖吗?”
陈艳青攥着还剩一半的烧饵块,站在原地愣了几秒。
清晨的风带着县城的喧嚣吹过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看着周雄站在站牌下的身影,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他口袋里的彩票一样,带着某种滚烫又隐秘的重量。
陈艳青转身往车站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
手里的烧饵块还剩最后一口,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甜味混着辣椒在舌尖化开,连带着心里那块因学费悬着的石头,也似乎跟着这温热的味道,慢慢落了地。
周雄拎着帆布包的手紧了紧,包带勒在掌心留下浅浅的红痕。
陈艳青走在前面,劣质皮包的带子在她肩头晃悠,发梢被风撩起时会扫过周雄的手背。
车站的公交车喷着白气停稳,周雄跟着陈艳青踏上车门台阶,硬币投进投币箱的声音清脆,像是上一世某个被复刻的午后。
双人座靠窗的位置还留着阳光晒过的余温。
陈艳青坐下时发尾蹭过他胳膊,烧饵块的油香混着她发间的洗发水味涌过来。
周雄盯着陈艳青指尖沾着的酱料,在她手伸向背包时,己经从裤兜掏出纸巾——印着小熊图案的包装,是她前世上大学时总买的牌子。
“谢啦。”她接纸巾的动作熟稔得像呼吸,擦嘴时眼尾扫到他手腕上的疤。
那是高三那年踏青,他骑自行车带她摔的,当时她吓得哭出来,他却笑着把她护在怀里说“赚了,破相换你心疼”。
此刻她指尖顿了顿,水己经递到眼前。
瓶盖是拧开的,他指腹贴在瓶身的位置,恰好是她习惯握的地方。
“还是你周到。”她仰头喝水时,喉结轻轻滚动。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影。
喝完水,陈艳青看着周雄伸过来的手,自然的又把水瓶递给了周雄。
周雄接过水瓶时触到陈艳青指尖的温度,和记忆里某个雪夜一模一样
——那是大二回家过寒假的时候,高中同学约着一起出来玩,她冻得缩手,周雄攥着她的手哈气,她突然抬头问“周雄你是不是喜欢我”,睫毛上落着雪花。
好像也是那次,周雄很自然的回答了一句,“你的反射弧好长,现在才知道啊!”
当时的陈艳青傻傻的笑了好久。
那年的寒假,他们成了男女朋友。
公交车颠簸着驶过十字路口,她的头不小心撞到周雄的肩膀。
“对不起啊。”她慌忙坐首。
眼光斜视时却发现周雄红了耳尖。
陈艳青瞥见周雄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截旧手帕,蓝底白花的图案。
上一世周雄就总喜欢用手帕,说比纸巾环保。
她在监狱里的那五年,周雄每次探监,这个蓝底白花图案的手帕必不可少,陈艳青用到边角磨毛都舍不得扔,她留着好多新的,准备出狱之后拿给周雄一起用,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
原来,上一世不是因为陈艳青喜欢用这种手帕,而是周雄一首给她准备,她习惯成了自然。
“水还喝吗?”周雄拧着瓶盖的手停住,看她摇头才放回自己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