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艳青就起床了。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给自己梳了个利落的马尾,又找出一件相对干净的衣服换上。
陈母也醒了,帮她热了热昨晚的剩饭,又给她装了一小袋家里刚摘的新鲜蔬菜,50个鸡蛋,让她带给陈小姑。
“路上走慢点,”陈父蹲在门前抽烟,“要是太晚了,就给你马叔叔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知道了,爹,你吃了早饭再去上工啊。”陈艳青把陈母准备的东西放到背篮里,和陈母打了招呼,朝着陈小姑家的方向走去。
陈小姑家住在邻村,距离不算太远,但是中间隔着一座大山,走路大概一个半小时。
一路上,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庄稼的味道。
陈艳青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想着快点见到奶奶,又有些担心见到陈小姑后该如何开口。
快到小姑家时,远远地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响亮而急促,在这清晨的村庄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艳青的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陈小姑家的院门没关,她背着背篮首接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点乱,尿布、衣服晾晒得到处都是,几个盆里还泡着没来得及洗的东西。
堂屋里更是热闹,或者说,是有些嘈杂。
陈小姑陈稻香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
她看起来很瘦,脸色也有些苍白,一点也不像刚生完孩子还在月子里的样子。
旁边站着她的丈夫,也就是陈艳青的小姑父,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但眉宇间又透着几分无奈的男人,正搓着手,来回踱步。
“哇——哇——”婴儿的哭声还在继续,撕心裂肺的,听得人心里发慌。
“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哭个不停,哭个不停!”陈稻香有些烦躁地对丈夫吼着。
“我能有什么办法?孩子饿了吧?还是尿了?”小姑父一脸愁容。
“刚喂过奶,尿布也换了,还是哭!”陈稻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可怎么养啊?三个丫头片子,以后可怎么办哟!”
陈艳青站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对话,心里一阵发酸。
她轻轻敲了敲门框:“小姑,小姑父。”
屋里的人闻声看了过来。
陈稻香看到是陈艳青,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里满是疲惫:“是青青啊,快进来坐。”
小姑父也停下了脚步,招呼道:“青青来了,快坐快坐,高考完了?”
陈艳青走进屋,目光首先在屋里搜索着。
她看到陈奶奶正佝偻着腰,在厨房门口忙着什么,手里端着一个刚洗好的尿布,头发花白,背也驼了。
“奶奶!”陈艳青喊了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回答小姑父的问话。
陈奶奶闻声转过头,看到是陈艳青,眼睛一亮,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哎哟,是青青啊!啥时候来的?快,快过来让奶奶看看。”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陈艳青快步上前,抱住了奶奶。
陈奶奶的身体很单薄,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嶙峋的骨头。
奶奶,我想你了。”陈艳青的声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想奶奶了啊,”陈奶奶拍着她的背,心疼地说,“看你,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考试太累了?还是在家干活太累了?”
“没有,奶奶,我挺好的。”陈艳青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您呢?在小姑家累不累?”
“不累不累,”陈奶奶连忙说,“你小姑刚生了孩子,我过来搭把手是应该的。”
她嘴上这么说,但眼底的疲惫却藏不住。
这时,陈小姑怀里的婴儿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陈稻香叹了口气,把孩子递给旁边的陈奶奶:“妈,你抱抱吧,我这胳膊都酸了。”
陈奶奶熟练地接过孩子,轻轻摇晃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说来也怪,孩子到了陈奶奶怀里,哭声竟然渐渐小了,最后只是小声地抽泣着。
陈艳青看着这一幕,心里更不是滋味。
奶奶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这样辛苦地伺候着。
“小姑,身体好点了吗?”陈艳青在陈稻香身边坐下,关切地问。
“好啥呀,”陈稻香苦着脸,“生了这老三,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你看这孩子,从生下来就没让人省心过,一天到晚哭。
前面两个丫头片子还小,都得人管,家里还有一堆活儿,真是愁死我了。”
小姑父在一旁闷头抽烟,也跟着叹气:“是啊,稻香,我看……要不,还是把这孩子……送走吧。
找个好人家,总比跟着我们受苦强。”
这句话一说出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陈奶奶抱着孩子的手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眼神里充满了不忍。
陈艳青知道,该是她开口的时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稻香,语气尽量温和却又带着坚定:“小姑,小姑父,你们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可是你们的亲骨肉啊!”
陈稻香抬起头,眼圈有些红:“青青,你是不知道我们的难处。
我们家啥情况你也看到了,前面两个女儿,大的才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二的三岁,也还要人带。
我这身体也不好,这又生了一个丫头,拿什么养?
我和你小姑父累死累活,也未必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要是个儿子,我们咬咬牙也就算了,可又是个丫头……”
“丫头怎么了?”陈艳青打断陈小姑,“丫头就不是自家的孩子了吗?
小姑,你看我和我妹,我们不也是丫头吗?
我爹妈把我们养这么大,现在不也挺好的吗?以后我们也能孝顺我爹妈啊。”
“话是这么说,”小姑父掐灭了烟,“可村里哪家不是想要个儿子?没儿子,以后老了,连个摔盆捧灵的都没有,让人看不起。”
“那都是老思想了,小姑父,”陈艳青认真地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
女儿孝顺起来,比儿子还贴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