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滚过辣椒地时,薇拉正把王婶的旧菜刀往磨石上推。刀口缺痕里的青铜碎屑剥落,混着泥水淌进沟渠。腹部的机械空腔漏油越来越凶,她索性扯了块帆布兜住,油渍在裤裆洇开地图似的污斑。
“死铁皮漏得比破船还凶!”尼克把拖拉机熄了火,扔过一团麻绳:“裤腰扎紧!油贵着呢!”
南极婴孩——现在大伙叫他小星——蹲在渠边捏泥巴。王婶的木牌插在泥堡前,被雨淋得字迹模糊:“王春兰”的“兰”字只剩半截。汉娜把新腌的辣椒坛搬上板车,饕餮刺青沾了盐粒,在雨雾里像块霉斑。
“王婶的菜籽,”汉娜拍开小星掏坛子的手,“再碰剁爪子!”
雷声又近了些。小星突然把泥巴塞进裤兜,青铜钥匙在掌心闪了闪——那是锁链锈透后剩的芯子,尖头还带着观测者的图腾残痕。
雨脚砸得菜棚噼啪响。薇拉弓腰补棚顶的塑料布,机油顺着裤管滴进菜畦。新出的白菜苗沾了油,蔫头耷脑像首卷战场上的残兵。
“油苗活不长!”尼克在棚口吼。他正把拖拉机零件排成辐射阵列,履带齿对准云层里若隐若现的青铜棺星链。
小星溜进菜棚最深处。青铜钥匙插进湿土,掘出个浅坑。他从裤兜掏出泥团埋进去,那泥巴裹着王婶菜刀上掉下的青铜屑。
“种的啥?”汉娜掀开塑料布。
“妈妈。”小星指指坑。土里突然钻出嫩芽,两片豆瓣似的青铜小叶挂着水珠。
雷暴撕裂天空。三百口青铜棺的投影掠过菜棚,棺盖上的莉莉安浮雕被闪电映得惨白。小星突然拔出发芽的青铜苗,根须带出的湿土里嵌满微型齿轮——正是薇拉机械子宫里掉落的零件!
“棺材…发芽了…”小星把苗苗揣进怀里。
夜雨涨满院坑。薇拉蹲在坑沿捞浮油,帆布兜沉得像铅块。尼克突然拽她后退:“水里有东西!”
浑浊的水面鼓起气泡。青铜嫩苗的根须在水下疯长,缠绕着薇拉的漏油零件、王婶的菜刀碎片、汉娜腌裂的陶坛残骸。根须网中央,王婶的鹰隼烙印浮出水面,蓝光将水坑照成微型星海。
“楚尧的船票…”汉娜腕骨刺青发烫,“在召唤棺材!”
小星怀里的幼苗突然蹦出!嫩枝扎进水坑光斑,根须与水下网脉瞬间接驳。整个菜地隆隆震颤,水坑极速扩张成深潭——潭底三百口微缩棺椁如莲叶铺展,棺缝里渗出楚尧血香的星光。
“登船——”潭底传来王婶的呼喊,带着腌菜缸的嗡鸣。
小星纵身跳进光潭!青铜钥匙在掌心熔成蓝液,裹着他坠向棺群中央。薇拉的帆布油兜突然脱手,机油泼进潭水,在棺盖上浇出燃烧的字:
回新家
要换干净衣裳
晨光刺破雨云。潭水退成泥洼,菜苗东倒西歪。汉娜从泥里捞出小星的布鞋,鞋帮沾着星浆味的蓝泥。尼克把拖拉机开进菜畦,犁头翻开昨夜潭底的湿土——
第一道犁沟,翻出王婶的缺角菜刀。
第二道沟,带出汉娜的腌菜坛碎片。
第三道沟深处,半本《聂鲁达诗集》躺在泥里,封皮粘着未干的机油。
薇拉掀开诗集。水痕字迹在晨光中重凝:
千棺渡尽处
青椒炒肉香
(小星昨夜捏的泥堡在雨中坍塌。王婶的木牌斜插在泥里,缺角的“兰”字被蜗牛爬过,黏液拖出新笔划——凑成个歪扭的“新”字。远处镇上的广播断断续续飘来:“南极孵化基地…更名新纪元育苗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