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晶宫的晨光落在江浸月掌心,像融化的碎金。她指尖蜷了蜷,感受着久违的温度穿透肌肤,流入冰封许久的血脉。夜寒星半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脚套进特制的鹿皮软靴,靴内垫着月见草绒,暖融融的。
“今日…有太阳。”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指腹拂过她枯槁却己透出些微生机的腕骨,“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江浸月空茫的淡金色眼瞳微微转动,视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那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却又让她心尖微颤的厚重情绪。她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勾了勾他束发的冰蓝丝带。
这便是应允了。
永霜城的长街喧嚣而充满烟火气,积雪被扫到两旁,露出青石板路。叫卖声、孩童嬉闹声、车轮碾过冰碴的吱呀声,汇成一副鲜活的画卷。夜寒星紧握着江浸月的手,宽大的龙纹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带着些许好奇的眼睛。
他刻意收敛了所有龙威,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护花使者,只是身形挺拔得过分,惹得路人频频侧目。江浸月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初学般的谨慎,身体大半重量倚在夜寒星臂弯里。他稳稳地托着她,耐心地配合着她的步调。
“看那边。”夜寒星引着她看向一个热气腾腾的摊子。老伯正将雪白的米浆倒入滚烫的模具,瞬间腾起大团白雾,香气西溢。“是雪米糕。”他低声解释,“永霜城冬日里最甜的零嘴儿。”
江浸月鼻翼微动,那香甜的气息钻入肺腑,带来一丝陌生的暖意。她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刚出炉、软糯洁白的糕。
夜寒星立刻会意,牵着她走过去。“老伯,要一块,温热的。”
老伯麻利地包好一块,递过来时笑呵呵:“公子好福气,娘子瞧着气色在好起来呢!” 他目光慈和,只当这是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
夜寒星接过,指尖凝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气,确保温度刚好。他撕下一小块,递到江浸月唇边:“尝尝?”
她迟疑了一下,微微启唇。温软甜糯的糕在舌尖化开,带着米香和一丝淡淡的蜜糖味。那味道似乎唤醒了沉睡的味蕾,也拨动了某根心弦。她空茫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微光,快得让夜寒星几乎以为是错觉。
“甜…”她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个沙哑却清晰的字。
夜寒星的心,像被那一个字猛地攥紧,又倏地松开,涌上滚烫的暖流。他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将剩下的雪米糕仔细包好放进她手心:“嗯,甜。阿月喜欢,我们常来买。”
他们继续向前。夜寒星带她看杂耍艺人喷出的火焰如何在寒风中凝成冰花;看冰雕匠人如何用凿子赋予冰块生命;看小摊上挂着的彩色风车在寒风中呼啦啦地转。江浸月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指尖会无意识地收紧,攥住夜寒星的手。
路过一个卖绒花的小摊,色彩斑斓的花朵在素白的冬日里格外鲜艳。夜寒星停下脚步,拿起一支用冰晶丝绒做的月见草,花瓣莹白,花蕊透出一点暖黄,栩栩如生。
“像镜月湖边的。”他轻声说,将绒花簪在她略显枯槁的鬓边。银发衬着那抹莹白,竟也生出了几分生气。
江浸月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柔软的“花瓣”。她抬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眼底,那层空茫似乎淡了些许,映出他清晰的倒影。
“好看。”夜寒星凝视着她,低语道。不知是说花,还是说人。
午后,阳光变得慵懒。夜寒星怕她累着,带她到城西一处僻静的暖泉茶肆歇脚。茶肆临着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小溪,水汽氤氲,驱散了寒意。
他点了温热的雪松茶,又细心地为她点了一盏用雪莲蜜调的花露。江浸月小口啜饮着花露,目光落在溪边几个正在凿冰取水的小孩身上。孩子们嬉笑着,脸蛋冻得红扑扑。
夜寒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有打扰她的专注。他只是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阳光透过水汽,在他们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溪水潺潺,远处孩童的笑闹声隐约传来,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缓慢而温柔。
江浸月看着看着,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轻轻靠在了夜寒星肩头。那是一个全然依赖的姿势。
夜寒星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低头,下颌几乎能触到她发顶那朵冰晶月见草。阳光晒暖了她的发丝,散发出一种久违的、属于她的淡淡冷香。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失而复得的宁静。掌心包裹着她的手,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暖的龙息,温养着她依旧脆弱的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江浸月在他肩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叹息的呓语,模糊不清,却像羽毛般扫过夜寒星的心尖。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她似乎又陷入了安静的浅眠,只是那紧蹙了不知多久的眉心,在暖阳下,终于缓缓地、缓缓地舒展开来。
夜寒星的心,也随着那舒展的眉心,一点点落回最安稳的归处。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将她更轻、更珍重地圈在怀中,目光投向远处溪流上跳跃的碎金。
这喧嚣市井中的一方暖阳,这失而复得的片刻宁静,这重新开始牵手的温度……这便是他倾尽所有也要守护的,属于他和江浸月的“日常”。
夕阳的金辉开始染红天际,将两人的影子温柔地拉长,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