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更鼓尽。
此时夜幕尚未完全褪去黑色,东方已露出鱼白,徐徐微风拂过街面,竟有了几分秋意。
尽管半夜才归,但江涛依旧很早出了店门,他匆匆走在街道上,亦无暇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凉。
现在诸事尚未筹办,需尽快赶到范通家,与众人商议如何落实。
想到这些,他不由暗叹:穿越到了宋朝,依然从鸡叫忙到鬼叫,真是个劳碌命啊。
没走几步便听得有人招呼,转身来看,原来是江小乙。
江涛笑道:“这般早,怕都商税院还未办公。”
“先办正经事要紧,咱约了几个同行在新宋门碰头,聚齐后同去范通家,让宋哥看看能否适用。”
小乙说完拿出个炊饼递给江涛。
江涛伸手接过,但觉炊饼滚热发烫,显然是刚出炉的,这才知道小乙出门更早,便调侃道:
“当承头人了,去拿回执也不算正经事喽 ”
小乙笑道:“是都商税院的官老爷不正经,咱去也白去。”
看来都觉得重担在肩啊!两人相视一笑,匆匆分别。
江涛赶到范通家时,已是天光大亮。
此时成员基本到齐,皆都神情兴奋,尤其是牛二,竟然是扛着铺盖来的,扬言为了操办宴席之事,往后几日将住在范家店,弄得范通对这冤种甚是无奈,一个劲翻白眼。
许叟坐在角落,神情如醉如痴,江涛上前招呼也不甚搭理,只说了句需闭关苦思,定要憋出好话本来。
江涛也不多言语,只竖起大拇指表示支持,其实他对许叟的豪言壮语是持怀疑态度的,老天爷不赏饭吃,怎么能憋出好评书来,但现在百事待做,也无闲心操心此事,只能暗暗祈祷,别憋出什么幺蛾子就成。
倒是宋五未见踪影,只托牛二带了句话给江涛,说先去寻整套瓷器餐具,要晚点到范通家。
江涛点点头,踏进厨房,见周一勺微闭双目,正襟端坐在靠椅上,周通则摆弄着借来的炙炉,旁边有个圆脸后生,正饶有兴趣的瞧着月饼毛坯,神情很是专注。
这后生面生的很,但江涛一看便知,此人眉宇间气质与周通一般,都属于“烹调爱好者”。
既然已相托月饼之事,江涛便不愿再过多询问,只向周一勺深深作了个揖,退出厨房去看曹小郎。
曹小郎是带着饮子车来的,车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身边还有一大坛透瓶香,此刻酒坛泥封已被拍开,酒香溢满屋内。
他调配着碗中饮子,再倒入透瓶香,与范通两人不时的呡上一口,大声咂着嘴,辨别着滋味。
牛二想去帮忙尝尝,却被范通喝开,只得讪讪来到江涛面前。
“涛哥,好像就咱们没啥事,这范通也太小气,尝一下都不肯。”
江涛呵呵一笑:“他们是在调理茶酒司的配料,不要去打扰。”
牛二叹道:“搞的咱好像吃白饭似的,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听到这话,范通猛抬起头看了牛二一眼,然后又与曹小郎嘀嘀咕咕起来。
江涛劝慰道:“怎么会,宋哥说你文武双全,待会必有重任委派的。”
牛二闻言大喜:“咱不过混碗饭吃罢了,那有啥能耐。”
江涛笑道:“文能撵走胡贡生,武能力压鲍老大,堪称文武双全。”
牛二咧嘴大笑,正想吹嘘几句,见宋五已踏进店内。
江涛连忙问:“可有中意的瓷器?”
“罢了,罢了,待会就去马行街,把那全套瓷器买下。”
宋五无奈摇头,他天未亮时就赶到大相国寺,兜兜览览一番,也确如许叟所说,集市内都是卖书籍字画的,就算有些杯盏碗碟,也是当文玩出售,那有啥堪用的瓷器,何况还是整套的。
“既然如此,不如先听王员外的。”
江涛把王员外昨日出的主意说与宋五听。
“去十千脚店借,行吗?”宋五将信将疑。
江涛道:“碰碰运气吧,实在不行再去马行街便是,只咱单独去。”
宋五点点头,他明白江涛这话的意思,让自已回避是不想引起正店注意。
正在商讨如何租借餐具时,周一勺走出厨房,把张信笺放在桌上,宋五一看,上面写着宴会所需食材,于是忙招呼众人议事。
待众人坐定后,便道:“当下之急是人员的调配,总需再招些人来,众位兄弟若有推荐,不妨说来一听。”
牛二道:“牛大不肯来,咱就叫些兄弟来帮衬,别的不会,力气还是有一把的,搬桌搬椅板送个菜手拿把掐。”
范通瞪了牛二一眼:“怕是一场宴会下来,盘碟板凳帐帘都要短缺。”
牛二回白了范通一眼:“范通,宋家班要团结,这样说话不好。”
眼见两人就要拌嘴,宋五连忙道:“我看只需分工细些,便无不妥,台盘司嘛……小乙能招些熟手来,他们虽是闲汉,但端茶送菜的活也是做惯的,想必不会出差池,排办局安桌布帐的活,就依仗牛二兄弟了,现在开始你做排办局的承头人吧。”
牛二昨日职务被撤,心中本有些不忿,现在又当排办局的领导,那心情真如过山车一般,瞬时由谷底翻腾到巅峰,立刻咧嘴笑将起来,那还顾得与范通拌嘴。
宋五继续道:“台盘司与排办局倒是可以应付,至于香药局……”
周一勺道:“老汉也识的几个调香弄药的,只要不甚苛求,也能担待。”
“只怕他们顾虑樊楼压力,不愿来淌浑水,不知老丈说的……”宋五很是忧虑。
周一勺笑道:“那些老伙计早退休抱孙子去了,他们不会正眼瞧樊楼,只不知还买不买我这张老脸,事已至此,咱就去跑一趟,不管成与不成,班主且把香料备好。”
宋五大喜,笑道:“香料早已备好,用的是刘记上色沉檀香,只差调香的师傅。”
正商讨时,本僻静的小巷忽然喧哗声起,江小乙走进屋道:“宋哥,人咱找来了,且看能不能用。”
宋五赶紧出门,见十来个闲汉嬉笑的站在巷口,或身倚街角或深蹲在地,全无半点端正仪态。
“宋哥,这些都是熟手,能找来这几个不容易。
宋五知道这是实话,汴京城里逢年过节时,端菜送酒的人手很是短缺,工钱也比往日贵出许多。
他心中虽无奈,也只能略谈下工钱后便聘用下来。
回到屋里,周一勺摇头叹道:“看那些青皮后生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到时候怕是要出丑了。”
宋五轻叹一声,知道此话不错,可中秋日近,已是别无选择。
江涛思忖片刻,道:“现在也只能临阵磨枪了。”
宋五一听忙问:“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此话是不错,可那有工夫调教那些闲汉,这帮熟手尚且如此,其他招来的人可想而知。”
江涛道:“必须培训几天,要言明有那些禁忌,我还有个主意,置办十几套衣服,统一试样,统一颜色,最好缝上宋家班名号……”
宋五不解问道:“这是为何?对端茶送菜可有益?”
江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叫工作服,对业务能力没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