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这才醒悟,连忙退回人群,就听的说书人继续道:“方才说到阿云小娘子眼看就要问斩,真乃天无绝人之路,此事报到登州府,许知州审查了案件,心里也颇同情,便寻了个破绽,裁定阿云尚在服丧期间,按王法规定嫁娶契约无效,只算是杀人未遂,而不是谋杀亲夫。”
此言一出,听客立刻喜形于色,纷纷称赞许知州英明。
没想说书人话锋一转:“唉,本以为此案能了,没料到竟被大理寺驳回,说若是姑息阿云,那此风必涨,断不可行,维持了县中原判。”
“阿云。斩。”
周围又是阵阵叹息,可众人只是痛骂阿云叔叔贪财无德,并无人反驳大理寺判案结果,因为谋杀亲夫,那确实是罪不可恕。
说书人又道:“眼看阿云就要堪堪废命,当今赵官家也闻得此事,立刻挺身而出,说此案犯遭遇令人同情,特下旨赦免了阿云死罪。”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皆赞赵官家仁义。
说书人继续道:“偏偏大理寺拒不执行,必要行斩刑,还称若不执行,以后再无人会敬畏王法,眼看着阿云小娘子又要被斩……”
人们面面相觑,短暂平静后骂声顿起,这次很是整齐,皆都骂向说书人。
“你这厮干脆直说,到底杀没杀。”
“正是,一会说杀一会说赦,消遣人做甚。”
“书说的烂,还好意思磨叽,翻来翻去就会这几句话。”
说书人的脸涨得通红,他本刚入行,又是现编的新书,而阿云案本就在杀与赦之间来回反复,还未最终定案,说书人只是述说实情,那想到会让听客变的如此不耐烦,竟然引起公愤,他本是新手,未练就应变之能,一时窘态毕露,尴尬的站在那里。
江涛也看出了说书人的窘迫,心中暗叹,这小子还真不是这块料,他急得大叫:“不能傻站着,再烂也要说完,也要完本啊,做不了大神也不能当太监吧。”
这一喊总算把如梦游般的说书人叫醒,他重重拍下醒木道:“双方就这般僵持着,赵官家无奈,只能让两位翰林学士商议如何判决,这才引出一段两大学士大辩论,朝廷官员分成势同水火的两派,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匆匆说完后,拱了拱手,随后拿出个小竹篓,他本该去讨赏钱,可见到看客激愤的情绪,竟踌躇着不敢再往前。
唉,江涛又是一声轻叹,他伸手入怀,捏起八九枚铜钱,想了下又放回去三四枚,拿出五枚铜钱,走到说书人面前,把铜钱放进了小竹篓。
“多谢兄台。”说书人满脸的感激神情。
江涛也不答话,拿过小竹篓向着众人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和这位兄台都是外乡人,俗话说的好,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书说的好坏不论,瞧在这份辛苦的面上,各位大官人多少赏几个小钱。”
江涛可没说书人那般腼腆,小竹篓都快捅到别人鼻子上了,嘴里却大说好话:“大官人指缝里漏一些,小的啃炊饼就能活一天,大官人家大业大,打赏几个小钱则个。”
众人碍于脸面,只得掏出铜钱,三枚五枚的丢下,一圈下来小竹篓已快装满,说书人脸上顿露喜色,又一拍醒木道:“待小可说将下去,你猜那两位翰林学士是谁,那都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一位是王安石王相公,另一位是司马光司马相公,两人……”
话未说完,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很有默契的四下散去,片刻后就剩下了五六个人,其中两个还是杨源与王员外,他俩正笑吟吟地望着江涛。
江涛也是无奈一笑,略拱拱手也准备离去,却被说书人叫住,江涛不解其意,很疑惑的望向说书人。
说书人一脸尴尬的作揖:“多谢,要不哥哥相助,怕今天又是要颗粒无收,敢问尊姓大名,字号如何称呼。”
“兄弟姓江,单名涛。字……江涛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自已是现代人穿越,只有姓名那有什么字号,可即已穿越到宋朝,总要入乡随俗吧,号没有也就罢了,字总要编个吧,于是随口说道:“在下姓江名涛字观之。”
说完突然想到此地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处,都是江湖人在此谋生,于是连忙补充一句:“江湖人称入水无痕赛晶晶。”
“原来是观之兄。”说书人忙又唱了个肥喏:“小弟姓许名叟。”
江涛连忙还礼,许叟拿起小竹篓,倒出一半铜钱,对江涛道:“观之兄仗义相助,小弟也非不识趣之人,这些铜钱望笑纳。”
江涛瞟了下铜钱,足有四五十枚,心里大喜,可瞥见杨源与王员外正瞧着自已,顿时犹豫起来,想着这要是收下,脸皮还往那里搁。
脑中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觉得还是脸皮比铜钱重要,于是只能装着豪爽的样子,抱拳道:“区区小事,何必挂齿,许兄切莫再提铜钱之事。”
双方推让了几次后,许叟也不再坚持,把铜钱倒回小竹篓,随后道:“即如此,小弟请观之兄去小酌几杯如何?望勿推辞。”
有人请吃饭,这倒甚合江涛心意,只是今日已酒足饭饱,那还能吃下东西,可要推辞却也不愿意,于是觍着脸道:“多谢美意,小弟也愿与许兄结识一番,只今小弟还有点事情,若蒙不弃,明日再来讨扰。”
“好,即如此,明日小弟恭候大驾。”许叟问了江涛的住址,然后又作了个揖,挤进了旁边的人群,那是个撂地卖野味的肉摊。
看来明天也不用啃炊饼了。江涛心中暗喜,走到王员外面前,问道:“算卦算好了?这么快。”
王员外笑道:“那算卦的这几天生意可不比杨兄差,到那里竟说要预约,罢了,择日再去吧。”
江涛再也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何如此说?平日里杨哥生意不好吗?”
王员外拍了下江涛脑袋:“这几天地动频繁,难免有人受伤,你杨兄擅长医跌打损伤……”
江涛恍然大悟,自嘲的笑着:“我好笨,早该想到,那算卦的想必也是如此,这几天问凶避祸的人也多,生意自然比往常好。”
杨源听了也笑道:“咱与那算卦的不同,他本来就颇有名声,这几天人自然更多,江兄弟若有疑难时,也可去问一下。”
正闲聊间,那许叟从人群中挤出,手里捧着一小片肉,只是那肉切的极薄,仿佛不握紧就会被风刮走似的。
“许兄好兴致。”江涛本想问这肉打算做啥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打量着这肉的体积,实在无法与做菜联系在一起。
许叟只略略拱了拱手:“观之兄见谅,小弟有事要忙,明日再会。”说罢也不停留就匆忙离去。
江涛望着许叟的背影,摇头叹气:“他那书说的无趣的很,照这样下去,一天也收不了几个铜钱。”
杨源亦摇着头:“正是,今日要不是你相助,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哦,杨哥看到了。”
“嗯,江兄弟果然是条汉子,铜钱送到面前丝毫不为所动。”
江涛知道杨源指的是什么,其实收与不收也就在一念之间,他暗自庆幸自已忍住了,要不岂不被这杨源瞧轻几分。
王员外在旁摇头叹息:“唉,挣点钱就买野味喂鸟,宁可自已喝凉水啃炊饼,其实许叟为人不错,只是脑子有点轴。”
江涛吃了一惊:“原来王老认识许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