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通不解,忙问原因。
“范大哥虽有好酒,却是不善经营,瞧瞧这门面,挂的酒幌连字也没一个,哪像份买卖,起码要在巷口挂个来之前,好让路人知道,小巷里有个喝酒的去处,看人家十千脚店有酒幌有招牌,还在水牌上打酒广告,叫天之美禄。又响亮又惹眼。”江涛酒劲上涌,话也越说越多。
范通叹道:“咱是白丁,识不得字,那十千脚店家大业大,能用重金聘读书人起名,咱小本经营,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江涛笑道:“有钱能做,没钱也能做,各有各的章法,只要用心就可,那些读书人起名无非是在诗词书籍上找句,未必是好的。”
范通疑惑的问道:“不找书生那找谁?难道找那些不认字的?”
“招牌无须文雅,只要让人记住,目的就达到,乡间俚语未必就坏。”江涛是现代人,每天被广告熏陶,自然知道做广告的奥秘。
范通也是聪明人,立时知道江涛心中已有主意,忙起身倒酒请教。
江涛笑道:“小弟已想好,待范大哥回了阳谷县,那里不是有景阳冈吗?范大哥写个酒幌,上面就五个字,三碗不过冈。”
范通拍手大赞:“三碗不过冈,好响亮的名字。”
江涛继续道:“三碗不过冈这词霸气好听,还暗夸自家酒好,来往客人都记得住,在你家吃过酒,必会记得三碗不过景阳冈,定会记得景阳冈边的透瓶香,如此四下传播,大哥你的酒不就扬名了吗?”
“好!好!好!”范通已不知如何夸赞,只一味说好。
江涛意味深长的看了范通一眼,又道:“还要定下店规,只能吃三碗酒,这叫饥饿营销,万一有个把犟种非要逞强,连吃个十五碗,那你的酒真的要扬名天下了。”
范通道:“没人吃那么多,咱村野之地,用的可是粗瓷大碗,真要吃上十五碗,怕是要醉死了。”
“会有人吃十五碗的,到那时那人出名了,你的酒也跟着出名。”江涛笑了笑,这笑容甚是耐人寻味。
范通笑道:“好主意,好主意,吃了十五碗酒,整个阳谷县怕是要轰动了。”
“正是。”江涛应了句,心中却暗叹,范大哥啊范大哥,你格局还是小了,岂止是阳谷县,你可知吃酒的是谁,那是梁山好汉行者武松,到时候透瓶香就名满天下了。
范通猛的站立起身,不停在房中走来走去,双手挥动着,显得十分激动,不经意间一脚碰到了尚在酣睡的许叟。
许叟睁开眼睛,此时好歹酒也醒了些,他环顾下四周,说道:“天色已是不早,当下地动频繁,街道可能会戒严盘查,咱们还需早早赶回。”
范通谈兴正浓,那里就肯放江涛回去,苦苦相劝留下,说道哪怕睡在这里也行。
江涛想着明天还要帮茶馆挑水,这事耽误不得,也是执意要回,范通见苦劝不住方才作罢,但连连相邀江涛要常来相聚。
许叟掏出铜钱,点了近百文出来付账,范通坚持不收,两人为此各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直到江涛出面劝说,说道若不收钱以后就无脸再来,范通听了这才勉强收下。
争吵声终于也把牛二吵醒,他只当是为结账之事起了争执,眼还未睁就嚷嚷:“酒钱咱们不付,咱三个没喝多少,都是店主喝的。”
许叟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连连向范通作揖, 几人刚出门来,正准备回去,牛二又仿佛惊醒一般,冲着范通大喊:“不对,快煮鸡丝面来吃,莫非你想私吞了面钱。”
“不敢讨扰,不敢讨扰。”许叟脸涨通红,就想有个地缝钻进去,急急想往外跑,却被范通一把拉住。
“且再稍坐,鸡丝面立刻煮来。”范通说罢忙不迭的冲进厨房,紧接着厨房里传出阵阵烧水切面的声音。
牛二冲着厨房大喊:“今日里照顾你许多铜钱,这汤面需送咱们几个鸡蛋,你还要谢我几张炊饼,一起蒸了我带走。”
“行,行,多放鸡蛋,立马蒸炊饼,各位,谁也不许走。”厨房里连连答应着。
许叟不知所措的倚在门框上,江涛则苦笑着对牛二道:“小兄弟,你也太给哥哥长脸了。”
牛二那听的出话外之意,反而得意的道:“咱啥时吃过亏,等以后混出名堂,在舟桥夜市咱照样白吃白拿……”
还惦记着到舟桥夜市当混混,江涛盯着牛二看了半天,忍不住说道:“兄弟,既然你立志当混混,哥也拦不住你,只听哥一句劝,哪怕你到大相国寺菜园里当混混,也强过去舟桥夜市。”
牛二笑道:“大相国寺菜园是个好去处,可总没舟桥夜市好。”
江涛叹道:“哥哥我说实话吧,在菜园子你最多被人踢进粪坑,要是在舟桥夜市,怕是你小命难保。”
“哥哥说笑了。”牛二大声笑着,仿佛在听个笑话,江涛也跟着笑,只是笑中多少透着些无奈。
闲聊了片刻,范通就端着鸡丝面出了厨房,嘴里不停道歉:“得罪得罪,做的粗糙,远比不得汤饼店做的好,将就吃些。”
牛二接过面碗,边吃边道:“炊饼要做的厚,包得严实些,还要多送几张,要不以后不照顾你生意。”
“唉,唉,炊饼片刻就好。”范通笑着应承,此刻的他满心欢喜,哪有心思与牛二计较。
江涛见那碗面汤白葱绿,还卧着两个荷包蛋,看上去煞是食欲,忙谢过后坐下吃面。
许叟已恨不得把头埋进面碗里,不知是吃的太快,还是因为尴尬窘迫,额头上早已渗满了汗珠。
待吃喝停当后出了店门,牛二把包好的炊饼小心放进怀中,然后道:“我有事须先走,明日来叫江哥起床挑水。”说完也不等江涛说话,已转身跑远了。
望着牛二的背影,许叟轻叹一声:“观之兄,有句话在下真是不吐不快。”
江涛立时明白:“许公子是想说牛二这小子吧。”
许叟点点头:“连吃带拿的,太不知廉耻,许某不愿结识这种人。”
“确实不要脸,可拿炊饼倒并非贪心,是带给哥哥吃的。”江涛把牛二的身世说了一遍,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也是被逼的,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他还年少,只盼着能改邪归正,要不命不会长久。”
前面的话许叟是听懂了,可命不会长这句却听的一头雾水,他疑惑的问道:“纵然如此,也不至于短命吧。”
江涛轻轻叹息,他不能把牛二被卖刀的杨志杀了这事说出来,毕竟这是很多年后的事,只能含糊的道:“他还小,以后胆子会越来越大,终会遇到狠人,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老话说的没错。”
许叟听了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