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皇宫城墙从潘楼街向东,绕到东华门外,此地有个偌大的集市,街面摊位绵延数里,吆喝声此起彼伏。售卖的皆是时令瓜果与蔬菜。
原来是个农贸市场。
东华门是皇城城门,里面是皇宫与官衙,外面竟然是喧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的农贸市场。
这场面让江涛有些吃惊,在他印象中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连官员出行都要摆谱,举个“回避”、“肃静”的牌子,怎么在皇城旁边就出现个大集市,赵官家不嫌吵闹吗?
江涛向小乙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乙大笑道:“小贩曾把摊位摆到过御街,赵官家也不在意,反而欢喜的紧,只是皇城司执意清除,这才退到了东华门外,别小看这里摆摊的,宫里有时也会来买些时令果蔬呢,全汴京城就数此地的菜蔬最新鲜齐全。”
听了小乙的话语,江涛脑中顿时浮出个画面,在夕阳下,宣德门缓缓启开,一个穿深色窄袍,戴软脚幞头的男子出得宫来,身后跟着一群诚惶诚恐的内侍,那男子在小贩面前站立,挑选着瓜果,每选好一个,内侍便躬身接过,接着忙不迭的付钱……
想到这般有趣的画面,他嘴角不由浮出了笑意。
见到江涛脸露笑容,小乙询问为何,知道缘由后不由一阵大笑:
“你有所不知,官家溜出内宫,到汴京城游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朝仁宗时便是这般,都成了瓦舍的话本了。”
“咱确实不知,”江涛嘴上说着不知,心里却道,何止是前朝,后来还有出宫会名妓的呢。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马行街上,此地店铺更是鳞次栉比,尽是些药铺医馆茶馆,放眼望去竟是未见尽头。
“马行街白天也这般热闹。”江涛大赞了句。
“汴京城最热闹的有二大去处,州桥夜市与马行街,马行街还有个妙处,这里绝无蚊虫袭扰。”
此时正值暑夏,江涛这几天早被蚊虫搞得苦不堪言,现在听得小乙所说,才发现马行街上确实如此,不禁大为惊讶,忙询问原因。
小乙笑道:“马行街上多药铺,晚上又通宵点烛火,蚊虫受不了这气味,早逃去了别处。”
“妙极,妙极。”江涛扶掌大笑,不过他心思全在樊楼之上,只走马观花般浏览一番,便穿街而过。
出了马行街,小乙指着前方一片灯火阑珊处,道:
“那是景明坊,樊楼便在此地。”
终于能见到繁楼了!江涛有些激动,走到近处,才发现景明坊是由几条街组成的,此地没有别的买卖,全是酒肆,每家门前都搭着彩楼欢门,写着特色菜肴与美酒的名字,店小二站在自家彩楼处,殷勤的招呼着每个行人,若是遇到熟识的客人,店小二更是热情异常,连店老板也会出门招呼,生怕这个常客被别的酒肆邀了去。
宋朝的菜肴以长江为界,分成三个流派,分别称为北食、南食以及蜀中的川饭,而在景明坊不仅云集了各种派系的饭店,甚至还有经营契丹菜的酒肆,在这几条街上,能尝遍天下的美食。
天下的饕餮客只要到了汴京城,必会不惜金钱前来大快朵颐,因此景明坊里酒肆随时都开张迎客。
这里不愁客源也不顾忌菜价过高,就怕自家酒肆没特色,吸引不了食客,又因为竞争十分激烈,每家酒肆都力求做到完美,生怕难以在景明坊立足。
街面上同样如此,卖从食的小贩在每个酒肆前逗留,叫喊着所卖之物,要是店内有客招呼,立刻进店摆下从食就走,绝不耽搁磨蹭,店家自会帮着小贩收账。
更有闲汉帮人跑腿买物,找粉头小唱,为的就是讨几个赏钱。
在景明坊讨生活的人都清楚,来此地的大官人都是阔人,他们更知道,这帮大官人都是肯花销的,因此对每个行人都极力巴结。
所以当江涛进了景明坊,就不停有闲汉前来搭讪:
“待小可引大官人去个好所在。”
“大官人可是来喝酒,且让小可带路。”
“大官人若要寻个唱曲的,只管吩咐小的。”
江涛微笑着,不停用摇头表示拒绝,这场景太熟悉了,现在的旅游景点不也是这般,只不过现代叫导游罢了。
小乙却显得有些窘迫,只管低头往前走,待走到景明坊中段才停下脚步,轻声对江涛道:“前面便是樊楼。”
江涛抬眼望向樊楼,但见那楼台高达三层,店前搭着三重彩楼欢门,皆都结扎彩绸,楼层无处不是雕梁画栋,朱门绣窗上皆悬挂彩灯,巧耸的飞檐绘着彩图,每处都彰显出豪华奢靡之态。
与樊楼相比,方才尚觉奢华无比的酒肆就黯然失色了,三层的楼台让樊楼在景明坊有种傲然的姿态,似乎是只仙鹤昂首站立,衬托的周边酒肆犹如一群艳俗的母鸡。
小乙问道:“怎么样,樊楼气派不?”
江涛仿佛未听见,此刻他如泥塑木雕的一般,脸色也已变得煞白,虽正当酷暑时分,但额头上却全是冰冷的汗珠,喧闹的街道在他耳中变的寂静无声,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如炸雷般不断响起:原来是这里,原来是这里。
对这座酒楼江涛有刻骨铭心的印象。
在穿越前,他曾扫了下二维码,手机屏幕上就诡异的出现座古代酒楼,那座酒楼与现在眼前所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在手机屏幕上,那座腾起烈烈火焰的酒楼便是樊楼。
莫非自已能穿越与这樊楼有关,那着了火的樊楼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时还听到了哭喊声、马蹄声、刀剑相抵的碰撞声,这都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小乙察觉出江涛的异样。
“无妨,再去别处逛逛。”
江涛稳定了下心神,想进樊楼看看,可攥着怀中铜钱思忖许久,终于还是没勇气踏进去。
景明坊里的酒肆皆都张灯结彩,只要在店前稍稍驻足,就会有店伙计殷勤跑来,用那种近乎献媚的语气邀你入店,让你不得不赶紧离开。
转了好几圈,江涛发现景明坊虽酒肆林立,但正店只有樊楼一家,其余的全是脚店,可以这么说,景明坊里樊楼一家独大。
汴京正店繁多,景明坊却只有樊楼,莫非其他正店是有意避开,不与樊楼正面竞争。
带着这样的疑惑,江涛继续在景明坊兜兜转转,终于在这纸醉金迷的所在,看到有家脚店很是另类。
这家脚店门面极寒酸,别说没有彩楼欢门,就连酒幌也破旧不堪,门口亦无伙计邀客 。
更蹊跷的是这脚店与樊楼毗邻,这与樊楼奢靡风格形成强烈反差,让人觉得犹如是一件锦衣上打了个醒目的补丁般。
这引起了江涛的兴趣,他驻足在这家脚店门口,这才看清店招牌,这是块黑漆匾额,那黑漆也已斑驳不堪,上面有三个字“周家店”。
江涛拉了下小乙,准备进这家店,唬的小乙紧紧拽住怀里铜钱,不肯往前迈一步。
江涛无奈,只得任由小乙在景明坊里闲逛,自已一人走进了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