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摇着头道:“无非还是老套路,挖人压菜价比排面。”
“难道别家店不来帮衬下?”江涛想到方才老者所讲,当时樊楼有难,景明坊各家脚店都来相助,周家店也曾出过力。
老者叹道:“景明坊早已不是以前的氛围,老朋友走到走散的散,现在都是财大气粗之辈,又怎会为老汉去得罪樊楼。”
江涛听了亦是感叹,物是人非原也是世间常态,他思索了下,说道:
“那便自救,可以改个样式再卖,比如把橙子换成橘子,换个名字,叫橘酿四鲜,樊楼也奈何不得。”
那老者瞪了江涛一眼:“休的胡说,在汴京城做生意全靠诚信两字,景明坊曾有座茶馆,外地客遗留包银子,几年后重回此地,与朋友闲谈时说及此事,被茶馆主人听见,你猜如何?”
“如何?”江涛也瞪大了眼反问。
老者道:“茶馆主人问清了包裹以及银两数量后,从阁楼里拿出了那包裹,原来茶馆主人帮那客人保存了两年。”
“好,好,拾金不昧,茶馆主人颇具古风。”江涛听声大赞。
老者正色道:“汴京城里虽鱼龙混杂,但要想生意兴隆,定要讲诚信二字,要不做不长久,樊楼纵然别有用心,本店也不能做下三滥的勾当,要不别说赚钱,在餐饮界都再无立足之地。”
一番话让江涛心生惭愧,他生怕被老者瞧扁了,忙话锋一转,说道:“如此终非长久之计,老丈该痛下决心,断了樊楼这条财路,自家做自已卖,即赚了大头又不必看樊楼脸色,何乐而不为呢。”
老者摇头长叹:“谈何容易,小店菜品质量过硬,却也有短板,还是方才那话,樊楼就是有这本事,让客人愿意花钱,小店却是不能。”
江涛默然,现代有个名词叫名牌效应,成本很低皮包能卖到万元以上,某些人还是趋之若鹜,用的就是这种“本事”,此属于两厢情愿的事,旁人也无可奈何。
“樊楼里皆是名厨,这橙酿四鲜也非秘制 ,完全可以仿制 ,他到周家店来买,却有别的打算。”那老者说这话时满脸怅然神色。
经如此一说,江涛也察觉出此事绝不简单,因此不再插话,只静静聆听。
老者接着道:“樊楼总想扩建酒肆,原打算把本店买下,见老汉不理会,便极力打压,搞的本店难以维持,之后又来买些菜肴,让小店的困境得以缓解。”
江涛听得如坠雾中,樊楼即打又拉的,这是为哪般?
老者又道:“他是存着这么个心思,让周家店单靠樊楼续命,以便日后吞并,他用这招已然吞掉好几家脚店,现在就剩周家店了。”
明白了,这叫温水煮青蛙,让你慢慢丧失了生存能力,然后等时机成熟再盘下铺面,因先前有诸如提供菜肴等契约,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别家店铺就不便前来竞争。
樊楼好手段啊,江涛不知怎的想起水浒传中的快活林酒家,蒋门神那种蛮力抢夺的反而好办,找个更狠的人以暴制暴就可以了,倒是象樊楼这般的极难对付。
巧取远比豪夺更让人头疼。
老者继续道:“樊楼碍着脸面,倒也不愿强逼,只想盘下本店,价格也算公道,老汉要不是为犬子着想,索性就成全了樊楼,也落得个清闲。”
“哦,原来是为了公子。”江涛只含糊应了句,他很识趣,这是别人家事,不便过分打听。
“犬子那及的上小哥老成练达,他是个痴人,只钟情厨艺,对处世学问懵懂的很,世道险恶怕以后要吃大亏。”老者说到这里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
正说话间,就听到门外有个娇媚的声音响起,江涛转头一看,见一个环佩叮当的女子站在门口,虽相距甚远,但还是隐隐闻到股香气。
女子并未进屋,只在门口道:
“准备好了嘛,樊楼现在要货。”
老者眼皮都没抬,只向厨房喊了一声:“周通。”
那后生应声出来,见到那女子,脸便先自红了,只痴痴道:“一切……都已稳妥,但凭潘小姐……潘小姐叫人来取。”
那被称为潘小姐的女子也不理会,只施施然向老者道了个万福,便要离开,转身之际,又下死眼把那后生盯了两眼。
待潘小姐离去,江涛才开口询问来者何人。
老者叹道:“真名不知,众人皆叫她潘小姐。不过是樊楼豢养的奴婢,常来传递个话头。”
原来是普通的丫鬟,也是满身的绫罗绸缎穿,可想樊楼是何等的阔绰。
江涛正待追问,却见小乙在店门口逗留张望,方察觉日头已偏向西边,忙道:“有劳款待,来日再来相扰。”
老者起身相送,江涛走到门,忽心念一动,转身作揖道:“小可有个不情之请,想与令郎交个朋友,日后彼此有个照应。”
“吾儿生性内向,至今也没个朋友,小哥若愿意结交,正合我意。”老者一副欢喜的神情,向着厨房连声呼唤,要他儿子前来相见。
那厨房里连声应着,但不见有人出来,老者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拉出那个后生。
“这是我儿周通,橙酿四鲜就是他所创。”
江涛这才知道这老者姓周,忙作揖道:“小可姓江名涛,与小乙哥同姓,咱既与周兄做了朋友,自然该称老丈为周老伯了。”
那老者听了更是欢喜,把后生推到了前面:“来,见见江哥与小乙哥。”
周通一脸腼腆,只不停的拱手作揖,却始终未开口,惹的老者不停的叹气。
“橙酿四鲜可称汴京一绝,周兄真是好手艺。”江涛见周通生性木讷 ,明白与这种性格的人接触,需闲聊些与他兴趣有关的话题,要不就好像在与一棵树说话,那叫一个憋屈。
果然说到菜肴,周通有了兴趣:“也不算最好,小弟已在改良这橙酿四鲜,鱼肉也不必拘泥于单用白鱼,可试着用鲈鱼代替,或用略略腌制的海鱼,风味肯定不会差。”
江涛连忙顺着话题说下去:“到时候一定来尝鲜,只是若有创新菜肴倒也不必急着给樊楼。”
这话让周通很不理解,但他并未询问为何,只用种迷茫的眼神望着江涛。
江涛心里暗叹,这位老兄可真是个实诚人,只能含糊的说道:“樊楼是大酒楼,菜品自有一套评判方式,你擅自改良菜肴,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要,反而吃力不讨好,不如多多斟酌后再定,他那里一套橙酿四鲜足够了。”
老者自然理会江涛这话意思,他对着周通喝道:“你江哥所言甚是,你小子就在自家店里折腾,等弄成了再出去现世吧。”
又寒暄了几句,眼见天色已晚,江涛便告辞出来,沿着马行街,穿过太庙来到东大街,出内城丽景门,沿着延丰仓急急往回赶。
一路上小乙穿街绕巷急行,弄的江涛晕头转向,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到了上善水门,这才辨清方向。
又见王员外还在店门口,便上前轻声询问,牛二是否赶走了胡贡生。
王员外轻声道:“牛二托我带句话,让你明日还出门逛逛去。”
见王员外说话时面有喜色,江涛知道事情已办的有些眉目,于是也不再闲聊,径自回到了自已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