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五说完这段往事后，江涛不禁唏嘘不已，忆起前日去周家店，又何曾想到，坐在店铺角落的孤寂老者，竟曾是叱咤汴京餐饮界的风云人物。
牛二问道：“要是他肯当厨司买扑人，宋哥可愿接下赵府这瓢肥水。”
宋五摇头叹道：“不可能的，正店几次邀他都被回绝，连勤行中人的日常寒暄都不参加，早就淡出了餐饮界，我宋五能有多大面子，怕是连话都递不上。”
牛二道：“我是说周通，就是他儿子来做买扑人，宋哥你可愿意。”
宋五依旧摇头：“一个年轻后生就算厨艺了得，也挑不起厨司这担子，怕是做不得。”
牛二哈哈大笑：“我说宋哥，怎生如此不明事理，你把小的招来，还怕引不来老的嘛。”
真是一言点醒梦中人，宋五连拍脑袋，大骂自已糊涂，然后道：“周前辈若是出山，厨司无忧矣，剩下便是茶酒司，茶与饮子这块小郎可以分担，可酒这块就极为棘手……”
话未说完，范通道：“如此说那酒之事便由我担下吧。”
此话一出，阁间又是议论纷纷。
原来在中秋节前后，无论春酿秋收的“小酒”，还是秋酿秋收的“大酒”，在汴京都会售罄，有名号的酒更是稀缺，若非正店承接的宴席，绝无可能弄到。
往常宋家班做寻常人家的宴席，购些小酒即可交差，量少价廉雇主也乐得省钱。
可这次是赵府，酒水上马虎不得，必要寻些好酒摆在席上，要不主家会觉得没面子。
一场豪宴须好菜配好酒，这是两个不可或缺的环节。
“莫非范兄能弄来好酒？”曹小郎问宋五，他负责宋家班茶酒司，自然很是关心此事。
范通微微一笑反问：“曹哥觉得十千脚店的酒如何？”
曹小郎道：“虽没有樊楼和旨眉寿有名，却也拿的出手，毕竟也是有名有号的店家。”
范通做酿酒工不成，本就对正店怨气十足，现已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他也不再与曹小郎多说，只对宋五抱拳道：“若宋哥应战，小弟愿到茶酒司听候差遣，让只知喝马尿的汴京人知道什么叫好酒。”
宋五怔怔望着范通，心道这话狂妄些了吧，连汴京名酒也不放在眼里了，怎生酿酒业里没听过你的名号，光喊口号有什么用，莫非你也象牛二这般，也是个混事的？
见宋五一脸愕然，范通笑道：“小弟也是开店的，酒自然存了些，但那酒只能送与宋家班，却不能出售。”
原来如此！
宋五深耕市井多年，立时明白范通话中之意，原来是私酒。
私酒售卖在宋代犯法，但不限制私下品尝，换言之只要不扰乱现在酒的行情，官府并不强制干涉，这也形成了一个灰色售卖的渠道。
宋五出身草根，自然明白范通话中意思，于是问道：“这酒可是上品？”
江涛在旁笑道：“酒好坏不是说了算的，宋哥不妨去趟范家店，就能辩出个好歹。”
好货不怕检验！能说出这般话来，让宋五心神略定，亦笑道：“想来必是好的。”
牛二在旁已急不可耐，抱拳道：“如此已万事俱备，宋哥干吧！”
宋五白了牛二一眼，心道什么他娘的就万事俱备了，现在都是在嘴上说说，一件还没着落呢！别人暂不论，单看你牛二就是最不靠谱的一个。
江涛仿佛看穿了宋五的心思，笑着道：“宋哥不必急着决定，有件事须说明白，真干的话小弟不拿工钱，只把工钱入股，还要筹个几贯钱一并算做股份，在座的有愿与宋哥一起干的，有力出把力，有钱的也拿出些来入股，事成大家一起吃肉，不成咱们喝西北风，绝不让宋哥一人担风险。”
范通一拍大腿：“正是此理，就按江哥所说，干吧。”
许叟脸上微微一红：“小弟贫寒的紧，积蓄也就三五贯铜钱，要是宋哥不嫌钱少，也可算我一个。”
牛二轻叹一声：“咱只剩几个铜板了，这样吧，咱就出把死力气，工钱嘛办完事再付，放心吧，有我牛二在，这事准成。”
范通趁牛二不防备，猛将手探入他钱袋，提出两贯铜钱来，放在桌上笑道：“也罢，牛二兄弟不愿掏钱，这钱就先借我，算我入股。”
说罢就把钱往宋五面前推。
牛二急的大叫：“亏你打的好算盘，真要不成，你逃去景阳冈，我到那里去找你，那这两贯钱算我入股。”
范通听了哈哈大笑，搭着牛二肩膀笑道：“这才对嘛。”
牛二轻叹一声，倒也没推开范通。
这些举动让宋五心生迷茫，这帮人出钱出力起劲的很，看来不像空手套白狼，莫非是真心想要干一场。
“小郎，你说说看。”宋五看着曹小郎，毕竟这里只与他熟。
曹小郎道：“咱也拿的出几贯钱财，只是筹钱容易做事难，我的香饮子各位也尝过，可以用在赵府宴会上，可范哥的酒万一不合心意，这倒是件麻烦事，还有最要紧的，那厨司绝开不得玩笑。”
范通刚想争辩，江涛已道：“行与不行全由宋哥定，咱有个主意，明天我陪宋哥去趟景明坊，让宋哥亲自看看厨师中不中意，小郎去趟范家店，品品这酒如何，待这两件事办妥，咱们再商量干是不干。”
曹小郎道：“只要这两件事办妥，其他的才能进行，试想一所房子栋梁都折了，光把墙面刷的鲜光也无甚用处。”
宋五微一沉吟，然后抱拳道：“正是此理，此事若不成，其他也无从谈起，入股之事暂且按下，只先把厨司与茶酒司搞起来，谢各位抬爱，我可有令要派了。”
“宋哥说吧，咱必尽力。”牛二也起身抱拳，顺手把那两贯钱收了回去。
许叟是心思缜密之人，见酒阁间有笔墨纸砚，忙捧将过来：“要有事派遣，小弟用笔墨记下，这样不会耽误事。”
说罢就在纸上写下“厨司”两字。
宋五见那字端正秀丽，倒是有几分功底，叹道：“许公子好学问，不像咱们大字不认一个。”
许叟脸上一红：“咱不过是个说书的，有时也编写点话本，那有什么学问。”
“许兄单凭着这笔字也能混碗饭吃，全不似我等不识字的。”宋五见笔墨齐备了，便道：“诸位，方才说的厨司总需七到八人……”
江涛惊道：“得罪，小弟只识得一名厨子，哪里去弄这么多。”
牛二大笑道：“有人，我能算上一个，另外范通煮鸡丝面甚得要领，也能算上半个。”
范通大怒，喝道：“牛二，白吃也就罢了，休的取笑人，现在在谈正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