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中介这行当被称为牙行，从事这行的男人称行老，女的叫牙嫂，统称为牙人，他们终日闲坐在茶馆里揽活，所以汴京城里管这种茶馆叫行老茶馆。
城南最有名的行老茶馆叫做金氏茶肆，店主是牙行中人，叫金维厚，半辈子在经纪行中做营生，清晨早起晚夕眠迟，千般辛苦才挣得些家私，开得这间茶肆。
因其在牙行颇有名声，茶肆一开张此地便成了牙人聚集地，成了城南有名的行老茶馆。
现在宋五与江涛就坐在金氏茶肆，此行的目的就是为赵太丞的那个“不情之请”，要招揽几个擅长弹奏曲子词的艺人。
刚踏进金氏茶肆时，众牙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争先恐后的想揽下这桩生意，然而听到宋五所求后，皆都面露难色，识趣的退了开去，因为他们只介绍些帮佣干杂活的闲汉，要找会弹奏曲子词的艺人，根本没有资源。
几经询问，竟是无人应承，宋五脸色开始变的难看，心也似悬了块铅般，沉甸甸的往下坠。
找牙行介绍能弹曲子词的琴师，是今日所办的第一件事，没想到出师不利，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正无措之际，有人手持团扇摇晃着走进茶肆，江涛细看，竟然是王员外，于是起身作揖招呼。
王员外见到江涛，颇感意外，忙走近前来，询问何事到此。
江涛轻叹一声，把去赵府之事简略一说，又把无人愿接生意的窘境说了一番，听得王员外连连大笑，对着茶肆里屋嚷道：“金老，好朋友来了，快现身吧。”
里屋有人应答一声，随后转出个老者，众牙人见了，忙起身作揖。
那老者见到王员外，笑道：“稀客稀客，啥风把王员外招来啦。”
王员外笑道：“金老不来闲聊，老夫无趣的很，今日来找你聊天喽。”
说完又对江涛道：“来的还真是时候，要不是我，你们又怎能识得金老，还不问好。”
江涛依稀记得闲聊时王员外曾提起过，他有个朋友是牙行中人，本事很是了得，想来就是面前之人，便把宋五推到前面。
宋五混迹坊间多年，知道办事逾越是大忌，于是忙对王员外作揖道：“小可宋五，劳烦王老引见，事后定有重谢。”
王员外爽朗一笑：“宋班主见外了，能否成事还看金老，据我所知，牙行里金老可是个人物。”
那老者亦笑道：“那有这般话来，王员外就爱取笑，老汉不过是早吃几年这碗饭，拉扯进这行混饭吃的后辈多些，别人也就卖我个老脸，有事肯帮衬些罢了。”
宋五一听此话便明白，眼前这位金老在牙行里人脉资源极广，忙起身深深唱了个肥喏。
江涛亦在旁作揖：“拜见金老，小可有事相烦。”
那老者连连道：“不敢不敢，老汉金维厚，不过是牙行一闲人，此地嘈杂，既然有事相商不妨进阁间一叙，待老汉点盏茶来，慢慢说无妨。”说完把宋五等人让进了阁间。
趁金维厚去碾茶时，王员外低声道：“老金在牙行辈分甚高，若是他肯接下这活，此事必无大碍，只是要先与宋班主说明，他所取佣金比别家约高出二成。”
宋五忙道：“佣金再加一成，只是事情甚急，需中秋前办妥。”
“即如此，你等稍候，我且帮老金点茶去。”王员外说完起身出了阁间。
江涛轻声嘟囔了句：“这金老贪心的紧，宋哥为何还要再加他一成。”
宋五道：“我如何不知行情，只事情紧急，万不能出岔，让他多赚一成也罢，只盼他多得钱财能卖力些。”
片刻后金维厚已点了三盏茶来，笑道：“老汉在牙行里混饭吃，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全仰仗金老了。”宋五知道必是王员外已把佣金多少向金维厚说明，忙说出所托之事。
金维厚听了顿时面露难色：“咱这行统称牙行，可各自端各自的饭碗，行内分工极细，比如撮合水产买卖的是鱼牙行，撮合炭柴生意的是煤牙行，咱这里叫人牙子，只做介绍佣人雇闲汉的生意，小哥吩咐的差事，惭愧，老汉怕是承接不了。”
宋五久在坊间混迹，自然知道牙行的规矩，奈何时间紧迫，这才来到这里，想着重赏之下，必有人会承接，没想竟会碰了一鼻子灰。
江涛却不知其中原因，问道：“那请教金老，哪种牙行承接这生意？”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固，沉默半晌，金维厚清咳一声，答道：“秦楼楚馆酒肆瓦舍中自有人擅长调琴弄笛，牙行无此业务。”
原来如此，江涛不禁脸上一红，忙假装喝茶掩饰尴尬，暗骂自已多嘴。
王员外在旁笑道：“这小子是我幽州老乡，初到汴京，那识得此中缘由，金老勿怪，话又说回来，让他们瞎找，那些庸脂俗粉又岂能登得大雅之堂，现在也只有金老帮得了这忙。”
宋五听得王员外此话，连忙道：“果真如王老所说，此事还真要拜托金老费心。”
金维厚叹口气道：“难啊，非是不想相帮，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还需托人帮忙，时间又紧，又逢节时，楚馆小姐怕也是应酬甚多……”
宋五自然听出了此话的意思，这是要坐地起价又想加钱，心中暗骂金维厚太过贪心，脸上却若无其事，依旧陪着笑脸：“请多加费心，定要在中秋前落实，至于费用，断不会让金老失望，此事若成佣金翻倍。”
金维厚精神一震：“也罢，咱就舍了这张老脸，去求朋友通通路子，这几天老汉便只做此事，定在这几日给出回复，若是不成也好让小哥有所准备。”
宋五混迹坊间多年，深知再多的客套话也不如财帛能打动人心，当下也就不再多说，解开身上褡裢，摸出一贯铜钱来，轻轻搁在金维厚面前。
“还是那句话，请金老多多费心，事成后佣金翻倍，这一贯钱权当小可的诚意。”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俗话说无功不受禄……”金维厚连忙把铜钱退还。
“唉，区区一贯钱何足挂齿，金老请朋友帮忙，也要费钱费力，权当小可请金老朋友喝杯水酒。”宋五又把铜钱推到金维厚面前。
两人就这般推扯几回，宋五身上的褡裢松动，跌落到了桌上，从里面滚出了那六个银锭。
宋五刚想收回，却被金维厚一把摁住了手臂：“小哥且慢，可否让老汉看看这银锭？”
宋五点点头，金维厚拿起银锭，眼神顿时灼灼放光，抚摩好一阵又喃喃自语道：“成色极好，成色极好。”
宋五不明何意，又不好意思强行收回银锭，只能愣愣看着金维厚。
片刻后金维厚似乎回过神来，忽然对着宋五拱手作揖：“得罪得罪，老汉有个不情之请。”
宋五与江涛同时吓了一跳，今天听到“不情之请”便没好事，何况金维厚还是拿着银子说的，看来这“不情之请”必定与银子有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