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请说。”宋五勉强挤出点笑容，直觉告诉他，金维厚肯定在打银子的主意。
“宋班主之事老汉略听得一二，但请放心，所托之事必定尽力，要还有别的事，不妨也说来听听。”
吃牙行这碗饭消息最重要，因此牙人常年在市井游走，然后到行老茶馆互换情报，做到资源共享，宋家班已成坊间饭前茶余的谈资，已是尽人皆知，金维厚自然对此事了如指掌。
“金老有话但请明说。”江涛有些急躁，现在诸事未办 ，委托牙行又被金维厚一路加价，此刻若不是顾及王员外的面子，怕早就要出言相讥。
“问下宋班主，是否想把纹银兑换成铜钱。”金维厚盯着宋五，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宋五答道：“正是打算去钱铺兑换铜钱。”
金维厚道：“既然如此，咱有个说法，不必去钱铺了，老汉帮你兑换，价格好商量，至于所托之事嘛，佣金全免，老汉亲自操办，打包票促成此事，宋班主觉得如何？”
果真是打银子的主意，真会乘人之危啊，江涛怒从心起，正想出言相讥，却听宋五道：
“如此甚好，晚辈也可少跑一趟钱铺，既然金老有意，价格咱们好说。”
“哦，宋班主当真肯出让，那就说个价钱吧。”金维厚面露喜色，双手不停摩弄着银锭。
瞧着金维厚那股贪婪的神情，江涛有些懊恼了，懊恼为何把牛二派去预订上色沉檀香，要是这根“搅屎棍”在，凭着他那股要钱不要命的劲头，准把事情搅黄了。
“请金老说个价钱，晚辈无有不遵。”
宋五语气和缓，脸上表情甚是平静。
“这个……待我想想……”
这下轮到金维厚踌躇不定了，宋朝铜钱与银子的兑换是一贯兑一两，但白银有保值作用，百姓入手后便不轻易兑出，因此市面上很是稀缺。
而一贯铜钱数量不一，一般都是七百七十文，足贯才是千文。
官方定一贯铜钱兑换一两纹银，便是七百七文钱兑换一两，因此往往是有价无市的状态，
民间兑换要高出许多，最高时曾达到过一千多文铜钱，此间的差价高出近三成。
“请金老说个价钱，在下必定遵从。”
见金维厚不语，宋五重复了句。
“老汉足贯铜钱兑换，另外佣金全免，宋班主意下如何？”金维厚终于说了兑换价格。
足贯铜钱便是每贯铜钱为一千文，金维厚能出到这价，倒也是合情合理，并没想占宋五便宜。
宋五自然是知道兑换行情的，他思索了片刻，说道：“既然金老有意兑换，那在下也有话要说。”
金维厚大喜，连忙道：“有甚条件只管明讲。”
“金老不取佣金，那小可斗胆，只当朋友之间说话了，金老勿怪。”宋五说完深深作了个揖。
金维厚道：“这个自然但说无妨。”
宋五道：“朋友之间讲的是交情，金老愿出千钱，足见诚意。这银两就按官价七百七十文兑与金老。”
金维厚从事经纪业半生，干的是一手托两家的买卖，早就通晓人情世故，听宋五这般说，只当必有后话，于是笑道：“有话自管说，若是老汉能帮的了，必定尽力。”
宋五答道：“没了。”
金维厚不明其意，追问道：“怎么没了？”
宋五道：“就是以七百七百文铜钱的价格兑换，其他没条件。”
“宋班主有甚事只管说，都是自已人。”
金维厚久在汴京城牙行里打拼，早把人际关系看透，无非就是相互扶持利用，见宋五如此说，更是认定那只是客套一番，必有事相求。
宋五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就帮忙再物色几名闲汉吧，兑银之事就这般定了。”
找几个闲汉帮衬，对于牙行来说，如同三根手指捏田螺，简单的很。
至此金维厚方信宋五是诚心诚意，不由心内感激，忙道：“既如此，那就愧领了，所托之事必定办到，三十贯铜即刻去周转来。”说完把六个银锭退还回来。
宋五微微一笑，抓起银锭往金维厚怀里一塞，笑道：“此事已定，倒也不必见外，银子金老先收着，小可在此坐等就可。”
江涛大惊，心中暗骂，宋五你当你是宋江了吧，几十两银子就随性派发出去，金维厚要像李逵也就罢了，万一碰到了李鬼，银子岂不打了水漂。
金维厚怔怔望着宋五好一会，才道：“承蒙看重，也罢，老汉去去就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说罢，匆匆出了金氏茶肆。
待金维厚走后，江涛抱怨宋五：“宋家班资金紧张，他即开了一千文，为何反要价八百。”
宋五望了望王员外，欲言又止。
江涛会意，忙道：“宋哥说吧，王老是咱们的朋友，不必避讳。”
宋五叹道：“宋家班资金虽缺，可更缺的是人脉，这兑换银子倒是个机缘，我少收这三五贯，权当卖与金老一个人情，以后若有事相求，也有脸开口。”
“宋班主果然是混汴京城的，人情通达啊。”王员外赞了句，又对江涛道：“多与宋班主学学人情世故，这学问书本上没有的。”
江涛玩笑道：“这个自然，咱啥都要学，可不敢与你那朋友学，怎生见到银子就如狼见到肉般。”
王员外大笑不止：“可不是嘛，老金其他还好，就是见不得银子，他常与我念叨，说有四子皆已成年，待到七十岁，便把家私分与他们，再每人分一对百两大银锭，做传家之宝，为此可是费劲了心思。”
江涛道：“每个儿子一对大银锭，那就是八百两银子，金老很是阔绰嘛。”
王员外笑道：“可不是嘛，老金这半辈子省吃俭用，得了散碎好银便存着不动，待有百两时就熔成百两大银锭，再用红线系在锭腰，已成了七大锭，再铸一锭便可了却平生所愿，你让他见了这等纯色纹银，岂能不乱了方寸。”
江涛大笑道：“得了这三十两雪花纹银，想是又能熔一大银锭，金老很会存家私的嘛，只是这辈子有些亏待自已。”
王员外道：“各有所爱罢了，有人嫌大鱼大肉味寡淡，有人吃白菜也有滋有味，老金平时粗茶淡饭的，可到夜里把那银锭摩弄一番，倒也自得其乐。”
江涛继续抱怨：“那也罢了，为何要先给银子，老金要是拿银子跑了，这还得了……”
话还未说完，头上已经挨了王员外一团扇：
“你当是牛二啊，老金在牙行里徒子徒孙极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区区三十贯还真没放眼里，你真该好好向你宋哥学。”
宋五连忙道：“哪敢，早听江兄说过，王老古道热肠，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正闲聊时，阁间走进一壮汉，把背着的钱袋子重重甩在桌上，随后喘着粗气道：“铜钱三十贯，请宋班主收下，金老还让小的转告，他现在就去托人办事，有消息会立时告知班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