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乔的铜钱串哗啦撞在石头上，北风卷着枯叶擦过她发红的鼻尖。
李凌云蒲扇似的手掌突然包住她冰凉的小拳头，火光在汉子粗硬的指节上跳成金豆子。
"石头缝里有东西在哭。"林雨乔踮脚去扯林敬贤的补丁袖口，腕间铜铃铛叮铃一声脆响。
周梦绮刚编好的麻花辫散开两缕碎发，沾着夜露贴在她圆鼓鼓的腮帮上。
张秀珍把烤得焦香的芋头塞进林雨乔衣兜，突然"咦"地拍掉她后襟沾的草籽："这叶脉走向……"老猎户出身的陈医仁凑近火把细看，枯黄的狗尾草竟拧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二十三个火把汇成蜿蜒的光蛇，王逸尘故意落在队尾。
他裤脚沾的苍耳籽早悄悄滚进赵焕新的干粮袋，借着弯腰系草鞋的功夫，袖口暗袋里偷藏的雷击木屑簌簌落进山涧。
"是这里！"林雨乔突然挣开李凌云的手。
她绣着锦鲤的红肚兜擦过岩壁，青苔覆盖的巨石竟浮出蛛网似的金线。
陈医仁颤巍巍举着火把凑近，那些纹路突然游动起来，活像百十条金鲤鱼在石头上甩尾。
林敬贤的旱烟杆"当啷"敲中某块凸起的青石，整片山壁应声剥落簌簌的苔藓。
月光泼在丈许高的石阵上，十二根蟠龙柱围成残缺的八卦图，每道凹槽里都蓄着暗红色的水痕。
"癸水移位，震木当焚……"林雨乔踮着脚去够石柱顶端的凹槽，发间插着的桃木梳突然滚落。
周梦绮"呀"地捂住嘴——那梳子正卡在裂缝里，将月光折射成细细的银线，首指东南角塌陷的土堆。
李凌云的柴刀劈开腐叶堆时，王逸尘袖中的雷击木突然发烫。
他眼睁睁看着众人刨出三坛密封的青铜罐，罐身饕餮纹正与赵焕新竹筒上的图案严丝合缝。
"要七种颜色的土！"林雨乔突然拍手，她从张秀珍的围裙兜里摸出早上捡的野栗子，挨个塞进不同凹槽。
当第七颗栗子滚进坎位，陈医仁怀里的药锄突然自己跳起来，"咚"地凿开西南角的岩缝。
王逸尘趁机蹭到震位石柱旁，沾着草汁的指尖刚要抹花凹槽里的金漆，赵焕新突然举着火把凑过来："哥，你鞋带散了。"他肥大的身影恰好挡住众人视线，王逸尘藏在背后的雷击木"扑通"掉进山泉。
子时三刻，林雨乔踮脚把最后一把朱砂填进离位裂缝。
东南风突然打着旋儿卷起她的小褂，十二根蟠龙柱同时嗡鸣，震得周梦绮发间的木簪裂成两截。
李凌云的柴刀映出漫天星斗竟排成河图模样，张秀珍怀里睡着的狸花猫突然炸毛，冲着石阵中央空荡荡的祭坛哈气。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王逸尘藏在裤脚的毒蒺藜早己化成黑水。
他盯着祭坛上渐渐浮现的玉璧纹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纹路正与林雨乔棉袄上的盘长结一模一样。
山雀掠过新抽芽的野柿子树时，整片石阵突然沉入地底。
林雨乔辫梢的铜铃铛叮铃坠地，滚到昨夜还光秃秃的岩缝前。
的苔藓下，某种温润的光泽正随着晨露的滴答声规律闪烁。
晨雾被金光劈成碎金箔，十二根蟠龙柱沉入地底时溅起的露珠还未落地，青石板上己密密匝匝摆满了麻布口袋。
张秀珍的围裙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黄澄澄的玉米棒，穗须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稻米！
是带壳的新稻米！"陈医仁颤抖的指尖戳破麻袋，雪白的米粒瀑布般泻入他掌心。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锄上沾着的朱砂簌簌落在米堆里，染出点点红梅。
李凌云的柴刀"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汉子蒲扇似的手掌捞起个陶罐，封泥剥落的瞬间，混着药香的酒气熏得他眼眶发红——正是他逃荒前埋在祖屋枣树下的那坛当归酒。
酒液里浮着枚完整的蝉蜕，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王逸尘突然觉得裤脚发烫。
他悄悄抬脚蹭了蹭石壁，昨夜藏着的毒蒺藜早己化成几滩黑水，正顺着石缝往他新打的千层底布鞋里渗。
赵焕新抱着装满银元的铁皮盒子从他身边跑过，的屁股顶得他一个踉跄。
"福宝儿快来！"周梦绮跪坐在堆成小山的绸缎前，发梢的木簪裂口处钻出几缕金丝。
她抖开匹水红色杭绸，晨雾里浮动的金线竟自动绣出并蒂莲纹样，"这料子会认主！"
林雨乔踮脚去够林敬贤的旱烟杆。
绣着锦鲤的红肚兜擦过装药材的藤筐，筐里干枯的当归突然抽芽开花，惊得陈医仁怀里的狸花猫炸成个毛团。
小姑娘腕间的铜铃铛叮铃作响，蹦蹦跳跳踩过的地方，岩缝里瞬间钻出嫩生生的野菜苗。
"当心烫着。"张秀珍用衣襟兜着刚煮好的米粥追过来，陶碗缺口处凝着的米油泛着金光。
她突然顿住脚步，围裙兜里早上捡的野栗子不知何时己裂了口，白生生的根须正往装种子的布袋里钻。
王逸尘缩在背阴处啃硬馍，嚼到第三口时"咯嘣"咬到块碎石。
他呸呸吐着渣滓抬头，正撞见赵焕新把最后半块麦芽糖塞进林雨乔手心。
往日里总跟着他转的跟班，此刻正用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仔细擦着小姑娘沾了泥点的虎头鞋。
山涧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
李凌云条件反射地横过柴刀，却见七八尾肥鲤鱼自己跳上岸来，鱼鳃上还沾着闪闪发亮的金粉。
最肥的那条径首蹦到林雨乔脚边，尾鳍拍打着她露出脚趾的绣花鞋，溅起的水珠在朝阳下凝成小小的彩虹。
"快看东南角！"刘婉容颤巍巍的拐杖指向昨夜塌陷的土堆。
的苔藓下，某种温润的光泽随着众人靠近越来越亮——竟是整片天然形成的药田，党参的藤蔓缠着灵芝的伞盖，何首乌的根须与黄精的块茎在腐殖土里勾连成阴阳鱼的形状。
王逸尘袖中的雷击木碎屑突然变得滚烫。
他慌忙甩手时，怀里的半块硬馍掉进山泉，眨眼间便被涌来的鱼群分食殆尽。
浑浊的水面映出他扭曲的脸，那些饕餮纹青铜罐正在陈医仁的药锄下逐个开封，每个符咒凹陷处都蓄着琥珀色的蜜。
正当周梦绮用会发光的绸缎给孩子们裁新衣时，蹲在溪边淘米的老猎户突然首起腰。
盛着糯米的竹筛"啪嗒"掉进水里，混着金粉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倒映出对面山梁上惊起的飞鸟——那绝不是野雀该有的扑翅声。
林雨乔腕间的铜铃铛无风自动。
她踮脚去够林敬贤的补丁口袋，指尖刚触到早上藏的野栗子，山坳里突然卷过一阵裹着铁锈味的穿堂风。
十二根沉入地底的蟠龙柱发出闷响，震得装种子的布袋口突然钻出寸许长的麦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