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柱闷响未息，林雨乔心中一紧。那铜铃铛响声渐急，似有不详。山坳风愈发狂乱，裹挟着莫名的气息。眨眼间，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溪面时，十二道歪斜的影子己经杵在对岸。
最前头的老汉挂着竹节拐杖，补丁摞补丁的裤脚还沾着泥浆，可那根拐杖尖上嵌着的翡翠扳指，在日头底下泛着油润的光。
"给娃娃们讨口水喝。"老汉的嗓子像是被炭火燎过，目光却黏在陈医仁脚边刚开封的青铜罐上。
他身后有个跛脚妇人突然剧烈咳嗽，怀里裹着蓝花布的东西发出幼猫似的呜咽。
林雨乔踮脚去拽李凌云的腰带，指尖悄悄戳了戳他别在后腰的柴刀。
李凌云会意地侧身挡住青铜罐，粗声粗气应道："要喝水去下游，这儿的泉眼昨儿被野猪拱脏了。"
"别呀！"跛脚妇人突然扑跪在地，蓝花布包裹应声滚落。
巴掌大的婴孩摔在碎石堆里竟不哭不闹，青紫的小手攥着块雕着饕餮纹的玉锁——和青铜罐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林雨乔腕间的铜铃突然发出蜂鸣。
她佯装被石头绊倒，小手撑地的瞬间，空间里的麦苗突然齐刷刷转向东南。
腐殖土深处渗出琥珀色黏液，顺着她指尖渗进现实世界的石缝。
"爷爷，我饿。"她揉着眼睛扑进老人怀里，借着补丁袄的遮掩，将两颗沾着黏液的野栗子塞进林敬贤掌心。
老人会意地咳嗽两声："周梦绮，把咱晒的柿饼给客人抓一把。"
周梦绮掀开藤编食盒的刹那，跛脚妇人突然暴起。
她枯瘦如鹰爪的手首取食盒底层闪着金光的绸缎，却被突然窜出来的赵焕新撞了个趔趄。
王逸尘蹲在树杈上剔牙，见状把半截树枝捏得咔咔响。
"当家的快瞧！"刘婉容突然指着婴孩惊呼。
那玉锁正在吸食琥珀色黏液，纹路里渗出丝丝血线。
陈医仁猛地掀开药箱，十八个装着蜜蜡的瓷瓶叮当作响。
林雨乔趁机摸走个空瓶，转身塞给正在捡栗子的赵焕新。
暮色渐浓时，新来的逃荒者被安置在西边山坳。
王逸尘摸黑溜进他们帐篷，没注意身后跟着只通体雪白的田鼠——那畜生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
"我要那个会发光的料子。"跛脚妇人正在给玉锁喂自己的血，"还有青铜罐里的蜜蜡，那东西能解蛊毒。"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盘踞着团活物似的青影。
王逸尘盯着她腰间晃动的银铃铛，突然想起晌午时林雨乔腕间的铜铃。
他刚要开口，帐篷外忽然传来赵焕新醉醺醺的吆喝："逸尘哥！ 周梦绮熬了红糖姜茶！"
等两人摸到篝火旁，林雨乔正蹲在泉眼边洗野莓。
月光映得水面银鳞般闪烁，谁也没发现她悄悄将沾着黏液的手指浸入水中。
三条肚皮泛金的鲫鱼突然跃出水面，精准地叼走了妇人藏在袖中的蛊虫。
后半夜山风转凉时，林雨乔缩在林敬贤怀里数星星。
老人鼾声忽轻忽重，分明是在用某种暗号敲打节奏。
当守夜的梆子响到第三声，她腕间的铜铃突然渗出滴金液，正落在白日里藏好的空瓷瓶中。
晨雾还未散尽时，林雨乔正蹲在溪边搓着沾满黏液的小手。
三尾金肚皮的鲫鱼在她脚边游弋，时不时用尾巴拍起水花，溅得赵焕新新补的裤腿湿了大半。
"逸尘哥说晌午要去给周梦绮采药。"赵焕新挠着脖子上的红疙瘩，眼神躲闪地踢飞颗石子，"让我来借陈医仁的药篓子。"
林雨乔歪头把草叶编的蚱蜢塞给他，腕间铜铃清脆地响了两声。
等那身影消失在芦苇丛里，她转身抓起把混着麦秆的腐殖土，蹦蹦跳跳往物资帐篷跑去。
日头爬到树梢时，王逸尘果然带着跛脚妇人摸到了帐篷后。
两人没注意门槛上沾着层琥珀色的黏液，更没瞧见横梁上倒悬的荆棘刺——那是在空间里用五倍时间催生出来的野枣枝。
"蜜蜡罐归我。"妇人脖颈上的青影正顺着血管蠕动，"那丫头腕上的铜铃......"
话没说完，王逸尘突然踩中了什么滑腻的东西。
他踉跄着撞翻藤筐，被惊动的麦秆堆里突然弹起个竹篾编的捕兽夹。
跛脚妇人尖叫着后退，后背正贴上事先抹了蜂蜜的帐布。
"快跑！"王逸尘刚扯下粘在脸上的蜘蛛网，就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他慌不择路地撞向侧边木架，顶上整排瓷瓶突然倾斜——每个瓶口都探出沾着黏液的麦穗须，挠得两人喷嚏连连。
外头举着火把的众人瞧见的，就是两个滚成泥猴的家伙被麦秆缠成粽子的滑稽模样。
张秀珍眼尖地发现王逸尘怀里掉出的银铃铛，那铃舌分明是半截人指骨。
"这丧良心的偷我晒的柿饼！"周梦绮突然指着妇人腰间鼓囊的布包，里头赫然露出半截金丝线。
赵焕新适时地举起个空瓷瓶："他们还想偷陈医仁的药！"
林雨乔缩在林敬贤羊皮袄里偷笑，指尖还粘着几根麦芒。
她昨夜用空间泉水泡过的麦秆，这会儿正在王逸尘裤腰带上悄悄生根，等明日太阳一晒就会开出淡紫色的小花。
暮色西合时，逃荒队伍破天荒煮了锅杂粮粥。
刘婉容把最后颗红枣塞进林雨乔嘴里，陈医仁特意往她粥底埋了勺野蜂蜜。
就连向来沉默的李凌云，都用匕首给她雕了只会点头的木雀儿。
"要变天咯。"林敬贤忽然望着西边天际皱眉。
林雨乔正咬着木勺玩，忽然感觉腕间铜铃轻轻震颤。
她仰头望去，方才还亮着星星的夜空，此刻正被翻滚的墨色云团蚕食。
溪对岸传来密集的窸窣声，成群的蚂蚁正衔着卵往高处迁徙。
林雨乔踮脚去够林敬贤的烟袋锅，借着点火光看清芦苇丛里倒伏的痕迹——那纹路像极了空间麦田被狂风吹乱的景象。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腥气的湿意扑在众人脸上。
周梦绮晾在树枝上的绣帕猎猎作响，竟凭空卷出个小小的旋涡。
林雨乔悄悄把最后滴金液抹在帐篷支柱上，扭头望见天边划过道枝杈状的闪电。
雷声滚到头顶时，她腕间的铜铃突然烫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