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手一松,斥候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蜷缩着瑟瑟发抖。
“将军!将军!”副将的声音带着哭腔,“快……快让雷薄将军撤下来吧,再不撤……曹军一旦合围过来……雷将军和攻城部队……就……就全完了啊!”
纪灵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邳城方向,纪灵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如同毒蛇噬咬!就这么放弃?功亏一篑?他如何向主公交代?!
突然,下邳城那紧闭的、承受了无数撞击的西门,在一声巨大轰鸣声中,竟然……缓缓向内打开了
“燕人张翼德在此!纪灵狗贼!纳命来!!!”
只见城门洞开处,当先一将,正是张飞,他怒目圆睁,浑身浴血,紧随其后,是关羽,青龙偃月刀拖曳着冰冷的寒光,丹凤眼锁定纪灵中军帅旗,一往无前,再后面,是刘备亲自率领的城中所有能战之兵。
“杀!!!”震天的喊杀声从下邳城中爆发。
“不好!刘备……刘备杀出来了!”纪灵身边的将领发出嘶喊。
腹背受敌,前有刘备、关羽、张飞率领的守军疯狂反扑,侧翼,是夏侯渊、于禁率领的得胜曹军。
“将军!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副将死死抱住纪灵的手臂,声音凄厉。
“啊——!!!”纪灵发出一声不甘到极致的咆哮,“撤!鸣金!全军撤退!向泗水方向撤退!快!”
刺耳的金钲声,急促地响彻整个战场。正在猛攻下邳的雷薄所部士兵愕然回头,看到的是中军帅旗动摇。
“败了!败了!快跑啊!”
“曹军来了!好多曹军!”
“将军跑了!快逃命!”
本就混乱的中军彻底瓦解,士兵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盔弃甲,互相践踏。
刘备、关羽、张飞率领士气如虹的守军,不断收割着落后的敌军生命。
夏侯渊、于禁的曹军步骑配合,无情地切割、包围、歼灭溃散的敌军。
纪灵在亲兵死士的拼死护卫下,勉强杀出一条血路,头盔丢了,披风被砍掉大半,狼狈不堪地汇合了同样血染征袍、侥幸逃脱的雷薄、陈兰、李丰等残兵败将,朝着泗水河畔亡命狂奔。
震天的喊杀声和溃兵的哭嚎渐渐远去,最终被下邳城头重新点燃的、带着劫后余生意味的火炬所取代。
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萦绕在残破的城墙、倾倒的云梯和遍地狼藉的尸体之间,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惨烈。
刘备站在西门城楼的最高处,将他疲惫不堪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
他扶着被烟熏火燎得黢黑的垛口,望着城外那片修罗场,曹军的玄色旗帜己经在各处要道、甚至原本纪灵的中军营盘处高高飘扬。
曹军士兵正高效地打扫着战场,收缴着堆积如山的兵器、铠甲、粮草辎重,将俘虏驱赶到一起。
而更远处,泗水方向,隐约还能看到溃败的淮南兵争抢渡船、自相践踏的混乱景象。
胜利了,下邳城保住了……
这本该是狂喜的时刻,然而,刘备的心却沉重得无法跳动。
因为那支拯救了下邳的力量,此刻正以主人的姿态,牢牢盘踞在城外。
曹操那面巨大的、绣着“曹”字和“汉”字的帅旗,正在距离下邳西门不到三里的地方,被缓缓竖起。
旗下,影影绰绰,正是曹操亲统的主力中军,一动不动,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大哥!”张飞的大嗓门打破了城头的死寂,他大步流星地走上来,脸上还溅着敌人的血点,眼中着胜利的亢奋,“痛快!真他娘痛快!纪灵那狗贼跑得比兔子还快!哈哈!咱下邳守住了!多亏了……”
他话说到一半,顺着刘备凝重的目光望去,看到城外那片森然有序、纹丝不动的黑色军阵,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随即被浓重的怒气和警惕取代,声音也低沉下来,“…曹操”
关羽不知何时也无声地站到了刘备身侧,同样紧锁着城外曹操的帅旗方向,手按在青龙偃月刀的刀柄上。
“使君,”陈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疲惫和忧虑。
他走上前,与刘备并肩而立,望着城外那面刺目的曹字大旗,“此役,曹操借袁术之刀削弱我军,再以逸待劳,一击破敌,尽收渔利,其用兵之老辣,时机把握之精准,思之令人心寒。如今,袁术败退,元气大伤,徐州境内,再无能正面抗衡曹军之势力。”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曹操‘奉诏讨贼’之功己成,其政治声望必将大涨。他绝不会就此退兵。下邳……恐己成其囊中之物。”
刘备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何尝不知?引虎容易,送虎难。
“使君,”陈登严肃说到,“当务之急,是姿态,曹操此刻占据大义名分,兵威正盛,万不可予其任何口实,需即刻派遣使者,携带重礼,前往曹营,拜谢其‘解围之恩’,言辞务必谦恭恳切,将其‘奉诏讨贼’、‘匡扶汉室’的功绩大加颂扬!同时……探其口风虚实。”
刘备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干涩:“元龙……所言甚是。速去安排使者,备……厚礼。言辞,就按你说的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淮南军尸体,又望向城外那面黑色的帅旗,一种比战败更深的悲凉涌上心头,“另外,传令下去,犒赏守城将士,厚恤阵亡者家属……开仓,赈济城内受战火波及的百姓。”这或许,是他能为下邳军民,做的最后几件事了。
“大哥!难道我们……”张飞忍不住又要开口。
“翼德!”刘备猛地打断他,“听令行事!”他的目光扫过关羽和张飞,带着深深的恳求,“忍一时之气,存有用之身!切记!”
张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重重地“唉”了一声,扭过头去,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城砖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