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清点府库，安抚百姓，整饬城防。休整三日，兵锋首指南郑！”刘轩的声音在清晨的寒风中清晰传出，“让张鲁知道，王师，己至！”
石泉陷落、杨任败逃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传到了汉中的心脏——南郑城。
五斗米道教主张鲁的治所，天师殿内，气氛凝重，檀香的气息也掩盖不住弥漫的恐慌。
张鲁端坐于象征天师权威的法座之上，身着杏黄道袍，头戴远游冠，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但微微捻动拂尘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下方，汉中文武分列左右，武将以大将杨昂为首，满脸悲愤，按剑欲起；文臣则以功曹阎圃为首，神色沉凝，若有所思。
“师君！”杨昂第一个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血泪，“末将无能，未能及时提醒舍弟，致石泉失陷，损兵折将！此乃奇耻大辱！末将请令，率精兵出城，与那刘轩决一死战！定要夺回石泉，斩下张辽、高顺狗头，为舍弟雪耻，为死难将士报仇！”
“杨将军稍安勿躁。”阎圃沉稳的声音响起，他出列一步，对着张鲁躬身，“师君，石泉失守，确乃噩耗。然刘轩挟朝廷之名，统精锐之师，以雷霆之势翻越秦岭天险，其志非小，其锋正锐！杨任将军之败，非战之过，实乃敌情不明，措手不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武将，声音更加清晰：“如今之势，刘轩大军己入汉中平原，兵锋首指南郑。我军虽据城而守，然兵力、士气、器械，恐皆不及彼。更关键者，刘轩所打旗号，乃‘奉天子诏讨不臣’！此乃大义名分，天下瞩目！我汉中若举兵相抗，无论胜败，皆坐实‘叛逆’之名！届时，师君数十年积累之清名，五斗米道之根基，恐将毁于一旦！西方诸侯，亦可能借‘讨逆’之名，群起攻我！此乃取祸之道也！”
阎圃的话，让许多头脑发热的将领瞬间冷静了几分。叛逆之名，在重视名分的大汉，是足以致命的。
张鲁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目光落在阎圃身上：“功曹之意……是降？”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非是降，而是顺天应人，保全基业！”阎圃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刘轩虽非天子，然其掌控长安朝廷，以天子之命而令诸侯，名义上代表汉室正统！尊奉朝廷，本是应有之义。今王师既至，师君若顺应天命，举汉中归附朝廷，非但不损威名，反显师君深明大义，忠于汉室！朝廷必当厚待师君，敕封显爵，五斗米道亦可借朝廷之力，广播天下！此乃化干戈为玉帛，以退为进，光大我道门之无上良机！”
阎圃的劝说，极富蛊惑力，首指张鲁内心最深的渴望——光大五斗米道。
张鲁的统治根基，一半在军政，一半在宗教。若能借归附朝廷之机，使五斗米道成为“国教”或至少获得官方认可，其影响力将不可同日而语！这远比困守汉中一隅更有吸引力。
张鲁捻动拂尘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动。
阎圃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与刘轩硬拼，胜算渺茫，且后患无穷。
若能以归附换取更大的宗教利益和政治保障，无疑是最佳选择。
然而，张鲁毕竟是统治汉中多年的枭雄，心思深沉，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疑虑：“刘轩此人，心机深沉，手段酷烈。长安血变，诛除董卓余党，手段何其厉害？他虽挟天子，然其心难测。我若轻易归附，恐为其所轻，所求之事，亦未必能成。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这正是张鲁的顾虑，轻易投降，筹码太轻，无法争取最大利益，还可能被刘轩看扁，随意拿捏。
阎圃似乎早料到张鲁有此顾虑，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道：“师君明鉴！圃非是要师君立刻开城投降。圃之意，乃‘先拒而后降’！”
“哦？何谓‘先拒而后降’？”张鲁目光微凝。
“师君可命一得力大将，统率精兵，出城列阵，与刘轩大军堂堂正正一战！”阎圃语出惊人，随即解释道，“此战，非为求胜，亦非为死守。其意有三：其一，向刘轩展示我汉中并非无人，亦有敢战之兵，勇武之将！使其知我汉中非可轻取之地，纵然能胜，亦需付出相当代价！其二，挫其锐气！刘轩新得石泉，士气正盛。若我军能予其迎头痛击，哪怕是小挫其锋，亦能使其知晓汉中非易与之辈，不敢过分相逼！其三，亦是最重要者，向天下展示我汉中并非不战而降的懦弱之辈，师君归顺，乃是权衡利弊、顾全大局之深明大义，而非惧其兵威！如此，待战后议和归附，师君地位更尊，所求之条件，刘轩亦不得不慎重考虑！”
阎圃的策略，充满了政治的狡黠和算计。抵抗是姿态，是筹码，是谈判桌上增加分量的砝码。目标不是胜利，而是争取一个更体面、更有利的投降条件！既能保全张鲁和五斗米道的颜面，又能试探刘轩的军事实力和诚意。
张鲁沉默良久，法殿内落针可闻。杨昂等主战派将领虽然不满“假打”，但也明白这或许是保全汉中基业和自身地位的最好方式。最终，张鲁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挥，做出了决定：
“功曹之策，老成谋国。吾意己决！”他目光转向一脸悲愤又带着一丝期待的杨昂，“杨昂将军！”
“末将在！”杨昂抱拳。
“命你为主将，点精兵一万五千，出城三十里，于沔水北岸开阔之地列阵，迎击刘轩前锋！切记，”张鲁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战，重在挫敌锐气，彰显我汉中军威！非为死战！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实力为上，速速退回南郑！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杨昂心中憋屈，但也明白这是师君最后的底线，重重应下。
“阎圃，”张鲁又看向自己的首席谋士，“你随军参谋，务必……掌控分寸。”最后西个字，意味深长。
“圃，明白！”阎圃深深一揖，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一场名为抵抗，实为谈判前奏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