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指尖在孙泽掌心微微发颤。
那声"阿悦"撞进耳中的刹那，她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不是冷，是记忆的潮水突然漫过意识的堤坝。
木樨香裹着仙雾的清冽，在鼻端若有似无地萦绕。
她想起前世神域的梧桐宫，檐角铜铃总是叮咚作响，青莲总爱捧着青瓷茶盏坐在廊下，发间那朵青玉莲簪子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摇晃。
那时她们同修《九曜诀》，她总说青莲的功法像月光浸过的水，柔得能化了人心。
"是青莲。"她嗓音发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前世...神域的青莲仙子。"
孙泽的拇指轻轻压住她腕间跳动的脉搏，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渗进来："你抖得像片叶子。"他说，却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两人交握的手往自己身侧带了带，"要我替你问？"
林悦摇头。
门后的声音又近了些，这次裹着细碎的风声，像是有人贴着她耳尖在说："阿悦，我等你很久了。"
她突然想起封印造化之心那日。
青莲穿着月白广袖仙裙，站在她身侧替她护法，指尖的青灵剑劈开冲上来的魔修，血珠溅在她发间的青玉莲簪上，红得刺目。
后来她耗尽灵力陷入沉睡时，最后看到的就是青莲俯身替她合上眼皮的模样，那支青玉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坠下一滴温热的泪。
"当年造化之心失控，是我执意要封印它。"林悦喉咙发紧，掌心的星河种子突然发烫，"可后来...后来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虚空门的金纹突然流转得更快了，门后的雾气翻涌成漩涡，青莲的声音裹着破碎的记忆碎片涌来："阿悦，你忘了神魔大战的真相——不是造化之心反噬，是有人篡改了它的灵识。"
林悦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穿书前最后一刻的刺痛，想起原主作为反派被万人围杀时的不甘，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和前世重叠——原来不是她偶然穿进书里，是命运在轮回里打了个结，等她来解。
"当年你用命封印的，是被魔修动了手脚的造化之心。"青莲的声音里带着苦笑，"它的灵识被抹去了七魄，才会在千年后失控。
你穿书时落在反派身上，是因为原主的魂魄里，还锁着造化之心的一缕残魂。"
林悦的指甲掐进孙泽掌心，疼得他眉尾微挑，却只是反手将她的手包得更紧。
她望着虚空门后翻涌的雾气，突然明白为何秘密花园会在此时升级——造化之心认可她，是因为它终于等到了能听懂它呜咽的人。
"那现在..."她声音发涩，"我该怎么做？"
门后的雾气突然凝成一道虚影。
林悦看清那是青莲的模样，月白裙裾被虚风掀起，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幽光，只是她的眉眼比记忆中淡了许多，像是随时会消散的烟。
"你有两个选择。"青莲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光，"一是现在随我回去，修正当年的错误，重新封印完整的造化之心。
二是留在现世，用你现在的力量慢慢解开这个局。"
林悦的呼吸乱了。
她想起秘密花园里刚抽新枝的雪玉竹，想起和孙泽在灵泉边烤灵鱼时他眼里的笑，想起那些在修仙界跌跌撞撞却温暖的日子。
可她也想起原主被斩于剑下时的不甘，想起造化之心在她识海震颤时的哀鸣——那些都是她的责任。
孙泽一首没说话，只是垂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首到林悦的指尖凉得像冰，他才慢慢抬起头，眼尾的红还没褪尽，却弯起个极淡的笑："小园丁，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我时？"
林悦愣住。
那时她刚穿书，躲在破庙后园的灵竹丛里，他裹着血污的外袍突然从房梁上坠下来，偏生还能勾着嘴角说"小反派，救我"。
"你说过，要护着我。"孙泽拇指蹭过她手背上侍弄灵植的薄茧，"现在我想说，无论你选哪条路——"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我都会找到你。
就算要翻遍三千小世界，就算要等上千年。"
林悦的眼泪"啪"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她望着孙泽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明白他早看出了虚空门后的风险，却还是把选择权交到她手里。
这比任何山盟海誓都重，重得她心口发疼。
青莲的虚影开始变淡，声音里带着催促："阿悦，门的开启时间有限。"
林悦望着那扇门，又望着孙泽眼里的自己。
她想起空间里新开辟的空地，泥土里泛着的生机，想起灵泉重新奔涌时溅起的水珠——这些都是她在现世亲手种下的希望。
"我要先看看门后有什么。"她吸了吸鼻子，用指背蹭掉眼泪，"但阿泽，你得离我近点。"
孙泽低笑一声，将两人交握的手举到唇边轻吻："我这辈子，还没离你远过。"
虚空门的金纹突然大盛，门后雾气翻涌成青色漩涡，青莲的虚影彻底消散前，最后说了句："小心...他的魂..."
话音未落，林悦只觉耳畔嗡鸣，眼前的光影突然扭曲。
她下意识攥紧孙泽的手，却在触及他掌心温度的瞬间，听见空间里传来灵泉奔涌的轰鸣——那是秘密花园在呼应她的选择。
门内的呼唤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像是青莲就站在她身边："阿悦，进来吧。"
林悦望着那片混沌的雾气，喉咙发紧。
她知道门后可能有真相，可能有危险，可能有必须面对的过去。
但她更知道，只要身边这个人的手还在，再深的迷雾，她也敢闯一闯。
孙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却没说话。
他只是用拇指轻轻她的虎口，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兽。
而他眼底的暗潮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关于青莲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关于他总觉得熟悉的木樨香，关于他每次灵力枯竭时，识海里若有似无的一缕青芒。
这些疑问像种子般埋进心底，却在看见林悦眼底的坚定时，悄悄发了芽。
虚空门的光越来越亮，几乎要刺痛双眼。
林悦深吸一口气，拉着孙泽的手，缓缓跨出了第一步。
林悦的指尖刚触到虚空门金纹的刹那，门扉便如活物般震颤起来。
造化之力在她识海翻涌，那缕曾在秘密花园里与她共鸣的灵识突然窜入指尖，金纹应声流转成星河般的光轨。"抓紧。"她侧头对孙泽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这是她权衡过现世的温暖与前世的责任后，选择的第一步。
吸力来得比预想中更猛。
林悦只觉腰间一紧，孙泽的手臂己环住她腰肢，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风刃般的气流割过耳际时，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小园丁，我早说过要离你近点。"这句话被风声揉碎，却比任何护心镜都更让她安心。
再睁眼时，脚下是焦黑的碎石。
林悦踉跄两步，孙泽的手掌始终虚扶在她肘后，首到确认她站稳才收回。
入目皆是断柱残垣，原本该是汉白玉的台阶裂成蛛网，曾经雕着凤凰的檐角坠在地上，羽毛纹路里还凝着暗红的血锈。
最震撼的是天空——数座神殿碎片悬浮着，殿顶的琉璃瓦在阴云中泛着冷光，像被巨手捏碎后随意抛洒的星子。
"这里的灵力...好乱。"林悦皱起眉，指尖轻触地面。
碎石下的泥土里竟埋着半截青灵剑的碎片，剑身上的符文还在微弱震颤，"是青莲的剑。"她抬头看向孙泽，发现他正凝视着远处——那里有面半倒的影壁，残砖上刻着"造化"二字，笔画间还残留着法则之力的余韵。
"阿悦。"
这声呼唤比在门外时更清晰，却带着某种即将消散的脆弱。
林悦循声转身，看见影壁后转出道半透明的身影。
月白裙裾不再飘逸，发间的青玉簪子暗淡无光，青莲的眉眼虽与记忆重合，却像被水浸过的画，随时会晕开。
"你终于来了。"青莲抬手，指尖刚要触到林悦的脸，便有细碎的光粒从指缝漏下。
她的目光扫过孙泽，忽然露出个极淡的笑："这位...可是你现世的道侣？"
孙泽没接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林悦身侧挪了半步——既没有越界，又足够在危险时护她周全。
林悦喉头发紧，抓住青莲即将消散的手腕："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因为等我...？"
"是我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的。"青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神魔大战时，我用残魂封了这处战场的记忆。
现在你来了，我也该解脱了。"她另一只手按在影壁上，碎石突然簌簌掉落，露出嵌在墙里的水晶匣。
匣中漂浮着团幽蓝的光，正是林悦识海里那缕让她心悸的造化之心残魂。
"看这个。"青莲屈指一弹，水晶匣的光漫开，在三人头顶凝成影像。
林悦瞳孔骤缩——画面里，年轻的自己站在混沌中，双手托着两枚流转星辉的珠子。
一枚是她熟悉的造化之心，另一枚颜色更暗，表面缠着黑色锁链，"这是...双生核心？"
"造化之心本是天地初开时的双生灵物。"青莲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一枚主创造，一枚主毁灭。
当年魔修篡改的，是毁灭核心的灵识，让它伪装成创造核心失控。
你封印的其实是被污染的毁灭核心，而真正的创造核心..."她的声音突然被杂音打断，影像里的第二枚珠子突然闪过一道黑芒，"它...沉...睡...在..."
"青莲！"林悦想去抓她，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青莲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孙泽时顿了顿，唇形动了动——像是"小心他"，又像是"他是..."，最终消散成漫天星屑。
水晶匣"咔"地裂开，那团幽蓝残魂飘进林悦眉心。
她突然头痛欲裂，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倒灌：神魔大战时，她确实见过两枚核心；原主被围杀时，识海里的剧痛不是因为反派身份，而是毁灭核心在挣扎；甚至秘密花园空间的觉醒，其实是创造核心在回应她的灵识...
"阿悦？"孙泽的手覆上她后颈，灵力缓缓输入替她梳理乱流，"你脸色白得吓人。"
林悦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发颤："阿泽，我好像...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望着天空中悬浮的神殿碎片，又看向脚边青莲留下的青玉簪子——簪尾刻着个极小的"泽"字，和孙泽腰间玉佩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风突然卷起几片碎叶，吹得孙泽额前的碎发轻颤。
他低头时，眼尾的红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
只是将林悦冰凉的手揣进自己袖中，用体温一点点焐热。
影壁后的水晶匣彻底崩碎，最后一缕光没入林悦识海时，她听见了创造核心的轻语——那声音，竟和孙泽在灵泉边烤灵鱼时的低笑，有几分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