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你输了,你也将得到我的惩罚。”
阿波罗不等对方开口,就自顾自做了决定。
这俊美的神祇开始演奏起竖琴,他以琴声倾诉自己的迷惘与惆怅,连奔腾不停的河水也因此止息。
俄刻阿诺斯的儿子,银色涡流的厄里达诺斯情不自禁在琴声中舞蹈,他是所有河流中最长的,也只有他流经奥林匹斯圣山,因而在他的众多兄弟之中受到尊敬。
阿波罗蒙神王宠爱,而那吹奏笛子的侍从籍籍无名,河神厄里达诺斯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吹笛者静静倾听阿波罗的琴声,却始终一言不发。
当阿波罗最后的音符消散在风中,吹笛者开始了他的表演。
笛子的乐声与竖琴不同,天然带着些欢快轻佻,演奏出的乐声算不上规整。就连掌控文艺的缪斯女神们也将长笛视作合奏中的点缀,处在庄重的竖琴和优雅的七弦琴之下。
轻快的笛声能唤起心中最真实的快乐,飞速变化的节拍让听众不由得随着旋律跳起舞蹈,理性、规矩、庄重和礼仪都在舞步飞旋中一层层褪下,只留本能牵引着身体舞蹈,释放那种快乐。
本来应当如此。
但河神厄里达诺斯与预言之神阿波罗只是冷眼看着,眼中有着轻蔑。
吹笛者的乐声因此有了短暂的停顿,当笛声再次响起时,己经失去了悠扬与欢快,反而充满怪异杂糅的狂戾、疯狂与痛楚!
如野兽嘶吼般的尖锐声响钻入耳中,其中又夹杂着如光明逝去,黑暗降临的神秘之音。
音阶鼓动着阴郁的心悸,笛声忽然高亢,描绘野兽纯真而极致的欢愉。乐章情绪的变化转折之间完全没有预兆,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尖锐时而柔美;时而缓慢到静止停滞,如坠梦境;时而快速如电光雷霆,转瞬即逝。
吹笛者的演奏像是将无数声音以诡异又合适的旋律缝合起来编织成曲谱,间断夹杂的喧哗噪音、刺耳鸣叫,让音乐听起来仿佛是无数生命在为生存而搏杀!与奥林匹斯众神的审美完全相悖!
混乱与秩序并行,性质截然相反的存在拗转楔和后,己落在常理无法触及之地!
然而,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神秘乐章,在受垂青的吹笛者演奏下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神奇力量。
旋律己经彻底迷失,音乐不再遵循任何乐理的规则,转而化为最纯粹的脉搏,连接着大地上原初生命的心跳。
可即便是不懂得欣赏音乐的人都能从中看到不竭而旺盛的生命力,在嘈杂中诞生的痛苦化为欢愉,随后又从享乐中生出痛楚。
这混乱无序的乐章带有神奇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顺从音乐被混沌的旋律蛊惑,迷失心智。可怕的精神污染如蛇群蜿蜒而上,逐渐渗透、铭刻于聆听者的灵魂之中!
在这过于频繁无序的乐章中,所有激烈、零散的情感都如河水般流逝,只剩下那不可捉摸,是一切也是虚无,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的混沌与迷醉倒映在听者的灵魂中。
最后,笛子的音色转为质朴,它吹奏出的轻快又略带悲伤的音调,如飘在水上即将沉没。
河神厄里达诺斯满面潮红,时而激烈时而停滞的心跳让他喘不过气来。
吹笛者的演奏己经终止,但笛声带来的触动却不会褪色。
预言之神的笑容消失了,他也被这吹笛者的演奏裹挟,失控的心跳久久无法平息。
“多么粗鲁的音乐!没有一处称得上优雅!”
阿波罗斥道:“只有庸陋粗俗之人才会演奏出这样的音乐,毫无疑问的,你输给了我!”
“尊敬的永生神,评判输赢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吹笛者第一次开口,向预言之神发出诘问。
阿波罗没有回答,他呼唤还未回过神来的厄里达诺斯,“俄刻阿诺斯之子,你是唯一的听众!来吧,给出你的判断,谁是这场比赛中的胜利者?”
河神迟疑了。
他不愿得罪受神王宠爱的阿波罗,但这位吹笛者的表演显然更能触及灵魂,他也不愿作出不公正的判断。
在愈发沉重的死寂中,河神厄里达诺斯说道:“你们的表演同样精彩。”
“但是...音乐最本真的表达不应该受到乐器的限制。”
厄里达诺斯低头躲开吹笛人的目光,有些艰难的开口:“你们需要用更多形式的演奏打动我。”
阿波罗眼中那几可令人溺亡的幽暗闪动,预言之神将手中的竖琴倒持,同样演奏出比泉水更悦耳的乐章。他的唇齿间流淌出如鸟儿般的灵动歌声,面容笼罩在光辉中,所有倾听者都能从他的歌声中感受到温柔与快乐。
但吹笛者的长笛却无法像阿波罗那样倒着吹响,他也无法一边演奏一边歌唱。
吹笛者唇角扬起略显嘲讽的弧度,他无奈摇头,琥珀般闪亮的金眼阖上。
笑容回到赢得胜利的阿波罗脸上,河神厄里达诺斯不自在的偏过头,不忍去看吹笛者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预言之神气势高涨,冰冷的眉眼带着迫人威势,其中满是让人生畏的危险。
“我要剥下你的皮。”
阿波罗的明亮双眸中染上阴霾,而在那阴霾之后,有着如兽般的病态渴求。
“你胆敢用这粗俗的表演玷污高雅的音乐,无论得到多么残酷的惩罚都是应该的。”
厄里达诺斯被吓得目瞪口呆,几乎要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