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
森林的阴影中走出一位女神,她眉目和善,头戴用金色麦穗编织而成的环形冠冕,一头漂亮的金发像波浪一样落在肩膀上。
在天父伟力下凋零颓败的植物因她的到来焕发光彩,她是谷物和丰饶的女神,赫拉与宙斯的姐姐德墨忒尔。
此刻德墨忒尔正满是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她上前托起赫拉还留着血痕的手臂,试图用自己的神力治愈那可怕的伤口。
伤口不再流血了,但也迟迟没有愈合。
德墨忒尔见状更感痛惜,“赫拉,我们快去往奥林匹斯山请求母亲帮助,她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这不只是伤疤,还是独属于我的勋章!”
赫拉毫不在意,反过来追问德墨忒尔出现的原因。
“地母嘱咐我来接应你们。”
德墨忒尔取出用黑曜石锻造的镰刀,刀刃闪过冰冷的寒光。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威慑下,独眼巨人们立刻从让人沉沦的睡眠中挣脱,乖觉遵从地母使者的吩咐,向着奥林匹斯圣山而去。
奥林匹斯,因沐浴众神的荣光得以称颂。这是一座神圣的峻峭的山,雄伟壮丽,巍然耸立在群山之中。
这里的谷地绿树成荫,总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花香扑鼻,每一处都熠熠生辉。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曙光首先照射到这座圣山的顶峰;当太阳下山,银色的月亮从东方升起时,辉煌的奥林匹斯山顶峰又洒满了月光。
众神选择了在这里建造他们的居所。
绕过一条条柱廊,穿过茂盛鲜艳的花园,在那山巅处巍峨庄严、坚如磐石的宫殿中,克洛诺斯最年长的女儿守护着长明圣火,以此抗拒所有想要侵袭圣山的闯入者。
不可具名者终于将克洛诺斯的六个儿女都见完了,与三位男神相比,三位女神的命运权重很明显要胜过兄弟们。
女神们通常不擅长作战,她们所掌握的的神职权能并不像大部分男神那样拥有毁灭的伟力,但却有着后者难以企及的创造奥妙。于世界而言,她们更受青睐。
来到奥林匹斯山,三位女神与独眼巨人终于能真正松口气了。
稍作休整后,独眼巨人来到赫斯提亚守护的圣火前,按照约定为宙斯三兄弟打造足以弑杀神祇的武器。
锻造武器的过程自然不会短,在得知母亲瑞亚并不在她圣山的居所中后,德墨忒尔也只能无奈的离开。她需要去往地母的神殿,向盖亚求取锻造武器的材料--那是从大地深处才可能被发现的,被烈火灼烧无数年月凝结出的黑曜石。
用母亲的身体锻造出伤害儿子的武器,这可真叫人哀叹惋惜。
不可具名者在朋友耳边落下低语,“之后或许有人会问你是如何在所有人之前发现光辉的许珀里翁与克洛诺斯同行,你只管推托这是命运的指引。”
“还有,乌拉诺斯己经认可了你因诅咒而生的名号,这或许会为你招来一些憎恨天父存在的敌视。”
几乎是弑父夺位的克洛诺斯比任何人都害怕乌拉诺斯归来,即使是再微小的可能也不被允许!他必然会把赫拉列为必须除去的对象,优先程度或许还会在叛逆之子之上。
而二代提坦神也没有愿意看到乌拉诺斯苏醒,呼唤天父降临的办法可一不可二,故技重施必定会惹来他们的敌意,无论是哪个阵营!
至于地母盖亚,她对乌拉诺斯的情感也很难用单纯的眷恋或厌恶描述,可以称得上爱恨交加。或许其中恨比爱多一些,但在乌拉诺斯再也无法与她相见的现在,过去的回忆会被美化,憎恨也会随之淡去。
但盖亚绝不会愿意乌拉诺斯再来打扰自己,于这对夫妻而言,相见不如怀念。
最后,聪慧的墨提斯或许己经发现了某些端倪,只是一时间她无法将一切串联起来。
这到底是个隐患。
“赫拉。”
守护圣火的赫斯提亚突然找了过来,女神身披一袭灰色长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只有那双倒映着圣火之光的眼睛熠熠生辉。
“墨提斯己经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我想知道你是否窥见了命运的真容?”
赫斯提亚顿了顿,继续说道:“亲爱的妹妹啊,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有代价,无一例外。如果你选择接受,那么随之而来的或许不尽是乐趣。”
在不可具名者眼中,赫斯提亚身上的光辉前所未有的灿烂起来,她有着远胜于赫拉的天命!
克洛诺斯三位女儿所具有的权能都更倾向于人文而非自然,家庭与灶火、丰饶与谷物、婚姻与生育。
而其中最年长的赫斯提亚与最年幼的宙斯得到了其他兄弟姐妹所没有的优待。
如果赫斯提亚没有选择成为神,那她才是最合适的神后人选,但她选择了拒绝这份天命!
赫拉的沉默与犹豫没有逃过赫斯提亚的双眼,灶火女神垂下双眸,低声说道:“我己经决定了,会对着圣火发誓成为永远纯洁的神。”
作为拥有誓言领域的神祇,赫拉很清楚赫斯提亚发出永恒誓言的严重性!如果违背誓言,她将会失去神祇的永生特权!
“而我希望那时你能在场为我见证。”
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赫斯提亚如释重负,露出浅淡笑容。她对欲言又止的赫拉说道:“不必劝我,这是我经过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在赫斯提亚下定决心的瞬间,那闪耀的天命开始流失,归于其他有资格成为神后的女神,而赫拉得到了其中最大的一份。
天父所承认的诅咒降生之女,赫斯提亚放弃的天命,集二者于一身的赫拉在命运之中的权重有了质变!她的名字被篆刻收录在世界根源,有望成为铸造规则的基石!
沐浴在根源之中,赫拉身上唯一一点不和谐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不可具名者在同样的瞬间被突然降临的世界意识捕捉!
世界向外来者发出疑问:【是什么让你在这无所依赖的虚无里继续前行?】
首面世界,不可具名者无法说谎,可祂更无法回答。
在这宏大的虚无中,生命不过是一堆无意义的累积,是一种惩罚。
世界向祂索求答案,祂如同落入石碾中的谷粒,每一刻都在被消磨自身。
在这紧要关头,无力反抗又不知道答案的不可具名者突然走神了。
永远活着并非一件美事,甚至可以说是一场灾难。世界剥夺祂的死,原因固然有祂对生的渴求,但也剥夺了祂对生命中精彩喜乐的享受能力。
再美妙的乐音,没有休止会变成吵闹;再精彩的戏剧,不会落幕也终将令人厌烦。
久而久之,祂感受生之乐趣的能力钝化了。
在这连色彩时间都失去意义的虚无几乎要让祂发疯,一度渴求归于死亡的安宁,可现在死亡真的近在咫尺,祂突然又想多活一阵子了。
人怎么会这么矛盾呢?
世界赐予祂永生,是奖赏也是惩罚。祂得到永生的代价是被剥夺死亡的权利,死亡不是某种悲惨的不可言说之事,而是一种生命的权利。
生命的本质就是一个走向死的过程,生命的无常和脆弱又意味着死亡没有一刻不与我们同在。一个没有死亡的人,就不可能感受得到生的乐趣。因为死亡的存在的真正作用,不是终结,而是唤起对生的渴求。
当死亡到来,生命便会开始迸发活着的希冀。向死而生才会迫切,才会焕发生命的潜能;所以在有死之人短短百年的生命中存在着比永生者更加灿烂的瞬间。
‘我想活着。’
不可具名者忽然对生命生出深刻的感知和热爱,那最真实的死亡,以生命的面貌出现。
在无比靠近死亡的边缘时,对生的渴求再次萌发!
不可具名者忽然有些明白了,在这刻骨铭心的永生流浪之祝福与诅咒中,祂的生命成了一场没有终点的漂流,因为世界让祂领悟的具体方法,从来都是让祂爱上活着。
“我想活着!”
在重新拥抱生命之后,声音与色彩再次显现!祂枯槁的躯壳变得生动活泛,祂的感知变得敏锐,情感开始旺盛,生命真正的姿态在祂身上显现出无与伦比的美丽。
此方世界也因这生命之美而侧目,认同了外来者的答案。
无形的爱欲本能厄洛斯降临,祂张开双翼,拥抱不可具名者飞跃虚无,落入一片灿烂的金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