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风卷着细沙掠过敦煌戈壁,莫高窟的檐角铜铃在月光下发出细碎的清响。苏明轩攥着那片从女尸额间剥落的青铜残片,指腹着上面凹凸的云雷纹,残片边缘的缺口像一只微张的蛇口,正对着他手背上那道三个月前在秦岭古墓留下的旧疤。
“师叔,显微镜下的碳十西检测结果出来了。”林小满抱着笔记本电脑挤到岩洞口,屏幕荧光在她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残片上的血渍比青铜镜本体晚了三百年,属于……属于人血。”
洞窟深处传来青铜镜的嗡鸣,像某种活物的心跳。七日前他们在鸣沙山背阴面发现这座被流沙掩埋的唐代佛窟,当苏明轩触碰到佛坛中央的青铜镜时,镜面上突然浮现出血色月轮,而镜中倒映的自己,额间正贴着这片残片——就像三日前在殡仪馆停尸房看到的那具无名女尸。
“三百年,刚好是安史之乱到归义军时期。”陈教授举着拓本凑过来,羊皮纸上的飞天壁画线稿在手电筒光里扭曲成诡异的姿态,“镜背的二十八宿图缺了心月狐,而心宿对应的正是……”
山体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岩洞口的流沙簌簌掉落。苏明轩猛地抬头,只见月光下的鸣沙山像活过来的金色巨兽,沙丘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云雷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佛窟逼近。青铜镜的嗡鸣骤然尖锐,镜面上的血月突然分裂成三个,每道月芒都在石壁上投出扭曲的人影。
“快!把残片放回镜面!”陈教授的喊声被沙暴吞没。苏明轩看着手背上的伤疤渗出血珠,残片突然发出磁石相吸的震颤,径首飞向青铜镜——缺口吻合的瞬间,镜中血月爆发出刺目红光,壁画上的飞天们竟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窝对准了他们。
林小满的笔记本电脑突然死机,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组成的星图。苏明轩感到太阳穴突突首跳,视线中浮现出重叠的画面:佛窟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身披铠甲的将军跪在镜前,额间的残片滴着血,镜中倒映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片燃烧的长安城。
“小心!”陈教授突然扑过来,苏明轩眼前闪过寒芒——一支淬毒弩箭擦着他耳际钉入石壁,箭头刻着熟悉的云雷纹。洞口传来皮革摩擦的窸窣声,十二道黑影如壁虎般贴在沙墙上,月光照亮他们面巾上绣着的银蛇图腾,正是半年来追踪他们的神秘组织“烛阴”。
青铜镜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脆响,镜面上浮现出立体的星图投影,二十八宿中的心月狐正在滴血。苏明轩终于想起在停尸房看到的细节:女尸后颈有和他相同的云雷纹胎记,而她的死亡时间,正是血月残片现世的那晚。
“把镜子和残片交出来,苏家后人。”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巾,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蜈蚣状的疤痕,“你以为找到镜心就能解开‘镜中月’的诅咒?三百年前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种下的血咒,早就让你们苏家世代背负着……”
话音未落,沙墙突然坍塌,漫天黄沙中浮现出九匹青铜战马,马首朝向二十八宿图的缺角。苏明轩抓住林小满的手冲向暗门,却在转身瞬间看见镜中自己的嘴角勾起冷笑,额间残片发出红光,将陈教授推向逼近的黑衣人。
“师叔!”林小满的惊呼被青铜镜的轰鸣掩盖。苏明轩在暗门关闭前最后一眼看见:镜中血月完全占据了镜面,陈教授的拓本飘落在地,背面用朱砂写着半首残诗——“血月照归人,白骨埋沙城。镜中三分魄,犹念长安春。”
暗道里弥漫着腐叶的气息,比外面的沙暴更冷的是苏明轩掌心的温度。他摸着口袋里偷藏的另一块残片,那是从女尸指甲缝里发现的,上面刻着半枚星图——和林小满电脑上的乱码完全吻合。当指尖触碰到残片左下角的刻痕时,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呢喃:“明轩,当月轮重合之日,去镜中找你的……”
暗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十二面石墙上刻着不同朝代的星图,中央石台上躺着具穿唐装的女尸,面容竟和停尸房的无名女尸一模一样。林小满突然指着女尸胸前的玉佩惊呼:“这是归义军的虎符!上面的纹路和残片……”
山体再次震动,石室外传来弩箭射在石壁上的脆响。苏明轩盯着女尸额间的凹痕,那里本该贴着血月残片。当他掏出怀中残片的瞬间,十二面石墙上的星图突然同时亮起,女尸的眼睛睁开,瞳孔里倒映着三重合的血月。
“明轩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
林小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属于她的沙哑。苏明轩浑身冰凉,慢慢转身,看见林小满举着匕首,镜片后的眼睛泛着红光,嘴角勾起的弧度和镜中那个冷笑的自己分毫不差。石室外的沙暴中,传来青铜战马踏沙的轰鸣,而中央石台上的女尸,不知何时己经站起,额间残片正在吸收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