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晨雾像块浸满苔原露水的毛毡，从庄园外围的针叶林缓缓渗出，在青石小径上凝结成千万颗细小的冰晶。秦镇业踩着磨平防滑纹的登山靴，靴底与覆满地衣的石板摩擦，发出类似特训营泥地匍匐时布料与砂石相蹭的沙沙声。何鹏的驼色风衣下摆掠过齐腰高的帚石楠，紫红色的小花在雾中若隐若现，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虹光，恍若秦家祠堂前那株老梅在陇右初雪时抖落的冰碴。
市中心的跳蚤市场蜷缩在老码头的铁顶棚下，昨夜的雨水在铁皮屋顶敲出密如鼓点的回响。何鹏的牛皮鞋底碾过潮湿的木板地，鞋跟撞击木板的声响在空荡的市场里激起回音，惊飞了栖息在梁柱上的北极燕鸥。第三排鱼摊前，留着鲸须胡子的摊主正用短刀剁着鳕鱼，鱼腥味混着他身上的海豹油味，在晨雾中织成油腻的屏障。「两千克朗。」他的手指敲打着裂漆的塑料盆边缘，盆里的土豆表皮泛着不健康的青斑，价格标签上的数字比街角电子屏显示的市场价整整高出37%。
秦镇业的指尖在裤袋里着翻译器，耳塞里传来机械音的延迟：「他说‘外来者该为眼睛付费’。」何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用夹杂着漠北腔调的冰岛语回应，袖口绣着的麦穗纹在摊主面前一闪——那是三十年前秦家旧部在漠北草原留下的暗记，换来的却是摊主嘴角的冷笑。「别装了，小崽子。」摊主突然用俄语低声嘟囔，围裙下露出的狼头刺青狰狞可怖，喉间的疤痕正是黑狼帮「断喉堂」的入伙标记，「你们秦家的刀，在苔原上砍不动北极熊。」
鱼摊隔壁的杂货铺里，铁皮油灯的煤油味盖过了苔藓的腥凉。何鹏在货架间逡巡，指尖划过粗盐袋时故意停顿0.3秒——这是狼骑营「三长两短」的警示暗号。秦镇业立刻会意，佯装挑选起毛圈松垮的羊毛袜，余光却扫向货架顶层的麦穗形摆件：木质底座上刻着陇右的经纬度，麦穗的七片麦芒指向北斗方位，正是秦家刀经里「七星斩」的起手式。「本地价。」老板娘的英语带着冰岛语特有的喉音震颤，递来的账单上，一盒火柴的价格足以买下陇右半袋面粉，发票章模糊地盖在「黑狼贸易公司」的水印发卡上，狼头logo的右眼处缺了道刀疤，与储物柜上陈昊的刺青如出一辙。
当他们推开老酒馆的橡木大门，十七道视线如利箭般射来，吧台上威士忌杯底撞击木桌面的声响突然整齐划一，形成短促的警告节奏。何鹏熟稔地选择了角落位置，脊背紧贴承重墙，目光如扫描仪般覆盖三个出口——这是特训中「三角防御阵」的标准站位，脚尖轻点地面，暗合秦家「踏浪步」的发力节点。酒保递来的菜单上，鹿肉炖菜的配图里，肉块被摆成狼首形状，配菜的苔藓竟排出「FARA úT」（冰岛语「滚出」）的首字母，鹿骨的摆放角度正是黑狼帮「斩首式」的攻击轨迹。
「两杯黑咖啡，不加糖。」何鹏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漠北雪」的摩尔斯暗码，这是秦家旧部在极寒之地的联络节奏。酒保的瞳孔微微收缩，围裙下的银链晃出半枚狼牙吊坠，狼牙缺口的位置与鱼摊摊主的刺青完全吻合。秦镇业忽然想起，在陇右时林诗瑶曾在《冰岛生物志》插画里标注：北极狼瞳孔收缩时的菱形弧度，与人类使用狙击镜时的眼部肌肉变化惊人相似——此刻酒保的眼神，正带着这种致命的精准。
返程的苔藓巷弄里，何鹏忽然闪进阴影，从风衣内袋取出防水笔记本，用随身携带的鳕鱼血在牛皮纸上画出市场布局：「鱼摊、杂货铺、酒馆，呈倒三角站位，符合黑狼帮‘三煞阵’的典型配置。」他用匕首尖圈出三个红点，每个点旁都画着麦穗被啃食的图案，麦粒排列成黑狼帮的「三斜杠」标记，「他们故意暴露身份，却按兵不动——应该是在等赵宇父亲的‘斩草令’。」
暮色中的庄园客厅，煤油灯的光晕在冰岛地图上摇曳，羊皮纸边缘还留着三十年前的狼血印记。秦镇业翻看着从跳蚤市场淘来的《苔原植物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枯黄的麦穗，麦芒的螺旋角度与陇右赈灾麦种分毫不差，穗轴上隐约可见用刀刻的「护民」二字，字体与祠堂供桌的斩马刀鞘如出一辙。何鹏递来的平板电脑上，当地新闻正播报港口缉私行动：「查获的走私面粉中，30%含有毒麦基因，与陇右‘黑狼贸易’公司货源匹配。」画面里，检验员手中的麦穗在镜头前一晃，麦麸间竟藏着半片秦家麒麟纹的碎瓷。
「明天开始，你以‘陈麦穗’的身份进入雷克雅未克美院。」何鹏用匕首尖在地图上划出美院的位置，刀痕恰好穿过黑狼帮七个窝点的连线中点，「重点观察油画系教授，尤其是袖口有麦穗纽扣或狼头袖扣的人。」他忽然掀开秦镇业的速写本，最新的画作上，振翅的麻雀爪子正扣住冰岛苔原的地衣，爪心用刀经密语写着「黑狼七点」，尾羽指向的七个坐标，正是下午在杂货铺麦穗摆件上破解的经纬度。
深夜的木床吱呀作响，秦镇业枕着母亲绣的平安符，艾草香混着冰岛松木的气息钻进鼻腔。窗外的极光突然爆发，绿色光带如刀刃般扫过窗台，他看见速写本里林诗瑶的留言在荧光下显形：「冰岛的苔原狼，眼睛里凝固着极光的碎片。」指尖划过纸面，发现她在麻雀翅膀下画的螺旋纹，解码后竟是鱼摊摊主俄语口音的声纹频率——那串数字，正是黑狼帮北欧分部的高频联络波长。
庄园外的针叶林传来树枝断裂声，秦镇业翻身下床，靴底精准避开地板第三块松木板——何鹏下午特意在木板下布置了响铃机关。月光穿过窗棂，他看见院墙上的藤蔓正以诡异的节奏晃动，不是自然风动的弧度，而是有人施展秦家「踏浪步」在攀爬，脚点藤蔓的位置，恰好对应《九阙刀经》里「借力式」的七个穴位。握紧腰间的秦家匕首，刀柄麒麟纹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恍惚间听见祖父在陇右演武场的声音：「异乡的刀刃，要像苔原的地衣，哪怕岩石嶙峋，也要在缝隙里扎根抽芽。」
老酒馆的吧台后，酒保正用鹿皮擦拭狼头吊坠，手机屏幕亮起，黑狼帮的密信在微光中跳动：「秦家余孽己抵冰岛，执行‘苔原狼吻’计划，斩草除根。」他忽然想起下午那个买黑咖啡的少年，握咖啡杯的手势竟与传说中秦家「凤眼式」握刀手法完全一致，指节的老茧分布，分明是长期练习斩马刀的印记。吊坠在吧台上投下阴影，恰好覆盖住地图上雷克雅未克美院的位置，阴影边缘的弧度，像极了狼吻合拢前的最后颤动。
这一夜，秦镇业在速写本上画了十七只麻雀，每只的尾羽都指向不同的危险方向，唯有最下方那只，爪子紧紧攥着从杂货铺买来的麦穗摆件，摆件底座的陇右经纬度，在煤油灯的爆响中与地图上的「护民仓」位置重合。火星溅落在「黑狼贸易公司」的标记上，烧焦的纸页下，何鹏用刀刻的「护民仓」三个字逐渐显形，旁边标注着三十年前埋下的坐标——那里藏着秦家从陇右运来的「陇右三号」麦种，胚芽里带着能让黑狼帮毒麦基因失效的北斗状纹路。
窗外的极光渐渐淡去，庄园外的针叶林恢复寂静，唯有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如同秦家子弟在异国土地上埋下的第一颗护民种子。秦镇业摸着速写本里林诗瑶画的冰岛苔原狼，忽然发现狼眼瞳孔里，竟藏着极小的麒麟纹——那是她用银笔在极光爆发时画下的，如同秦家刀刃在异国的第一缕锋芒，虽微不可察，却己悄然划破了苔原的漫长极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