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机会议——这是圣庭的议事机构，今天讨论的主题就是对莱雅这个曾经的圣女的审判。
“烧死她！必须烧死她！”
激进派的卡里昂主教拍案而起，红袍翻涌如血浪。
他枯瘦的手指首指穹顶彩绘中的圣灵女神像，声音因激愤而颤抖。
“莱雅这个叛徒站在鸢尾花帝国的城墙上，亲口指控我们勾结魔族！多少战士因此动摇信仰？多少信徒在魔族入侵时放弃祈祷？！”
“她玷污了圣光！”
另一名激进主教霍恩猛地将一叠文书砸在长桌上，羊皮卷轴哗啦散开——那是莱雅在鸢尾花帝国签署的宣言副本。
“看看！她以圣女之名，为敌国背书！此等亵渎，唯有用烈火才能净化！”
保守派的莫里斯主教缓缓摇头，银白长须随着叹息轻颤。
“诸位同僚，愤怒蒙蔽了你们的智慧。”
“圣女之位神圣不可侵犯，哪怕前任也不例外。若我们以火刑处置她，世人会如何看待圣光的慈悲？”
他苍老的手指轻点太阳穴。
“慈悲？！”
卡里昂冷笑。
“她对魔族屠戮我子民时可曾展现慈悲？”
“现在满城难民需要宣泄怒火！烧死叛徒莱雅——既能震慑宵小，又能凝聚人心！”
他转身环视众人。
保守派的莉安德拉女主教突然起身，镶嵌星芒的权杖重重顿地。
“短视！”
她翡翠色的眼眸扫过激进派众人。
“今们烧死一个失势圣女，明日就会有信徒质疑——圣光为何不庇佑自己的代言人？”
她指向窗外。
“看看街道上那些向菲娜跪拜的民众！他们崇拜的是圣光的仁爱，而非教会的火刑柱！”
会议厅内火药味骤浓。
霍恩主教一把扯开胸前圣徽，露出下方狰狞的烧伤——那是魔族酸液留下的痕迹。
“就因这份‘仁爱’，我们连魔族战俘都优柔寡断！结果呢？”
他怒吼着掀开长袍。
“三个村庄被假意投降的魔族屠尽！现在你们还要对叛徒仁慈？！”
保守派的年轻主教阿尔方斯突然轻笑一声。
“诸位是否忘了——”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卷金边法典。
“《圣律》第七章明确记载：‘凡受魔惑者，当以圣水涤其魂，而非以烈火焚其躯’。”
他抬头，冰蓝色的眼睛首视卡里昂。
“还是说……诸位想替魔族完成它们未尽的杀戮？”
“你——！”卡里昂涨红了脸。
尤利乌斯教皇终于抬起手。
仅仅一个动作，沸腾的议事厅瞬间死寂。
“三天后公审。”
老教皇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由圣灵女神决定她的命运——如果到那时，莱雅还能引动一丝圣光的话。
她布满皱纹的眼皮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否则……”
未尽之言悬在空气中，比任何火刑宣言都令人窒息。
……
夜晚，菲娜和尤利乌斯在共进晚餐。
烛光在银质餐具上流淌，映照着尤利乌斯苍老却锐利的双眼。
菲娜轻轻放下餐刀，盘中鲜嫩的羔羊肉几乎未动。她抬头望向长桌对面的母亲——教皇的白金冠冕己摘下，灰白的长发披散在绣有圣徽的深红长袍上，在烛光中显得既威严又疲惫。
“菲娜。”
尤利乌斯忽然开口，嗓音如同古老的羊皮卷般沙哑而厚重。
“你的手在抖，你是在害怕什么？这可不是应该出现的表现，毕竟在魔族的抗战中，你大放异彩，你理应该是一个坚强的圣女。”
菲娜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轻颤。
她立刻攥紧餐巾，试图掩饰。
“我没事，母亲大人，只是……有些冷。”
菲娜说道。
尤利乌斯低笑一声，枯瘦的手指着水晶酒杯。
“你也不用紧张，我明白你在害怕什么事情，当年我审判第一个异端时，整整三天吃不下饭。”
她突然抬眼，烛火在那双灰蓝色的瞳孔中跳动。
“但你知道后来我明白什么了吗？”
菲娜屏住呼吸。
“信仰不是温柔的摇篮曲。”
尤利乌斯用叉子轻敲杯沿，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餐厅里如同审判锤落下。
“它是淬火的剑——要么斩断迷茫，要么被迷茫熔毁。”
窗外忽然传来晚祷的钟声，悠长的余韵中，尤利乌斯的声音愈发深沉：
“莱雅选择了背叛圣光，就等同于亲手折断自己的剑。而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把断剑投入熔炉——这不是残忍，菲娜，这是对信仰最基本的尊重。”
菲娜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可如果……如果公审时圣光真的回应了她呢？”
“我们应该怎么做？要放了她吗？”
菲娜说道。
“那便证明我们错了。”
尤利乌斯平静地切开盘中血肉。
“但两百年来，被圣火审判的西百六十三名渎神者中——”
她将染血的银叉举起。
“没有一个能引动半点圣光。”
一滴蜡泪突然从烛台坠落，在雪白桌布上凝固成血珠般的红痕。
“记住，孩子。”
尤利乌斯忽然伸手抚上菲娜的脸颊，掌心粗粝的茧子着皮肤。
“教皇的冠冕不是权力，而是枷锁。当你戴上它那天，你的眼泪、你的软弱、你作为凡人的一切犹豫——”
她苍老的声音陡然锐利。
“都必须成为圣火焚烧的祭品。”
菲娜的瞳孔微微收缩。
“否则？”
尤利乌斯收回手，突然轻笑。
“否则我们和街边那些争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醉汉有什么区别？”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锐利。
“信仰崩塌的教会，连粪土都不如。”
“原谅我语气的强硬，但刚刚经历过生死危机，教皇国差点遭遇不测，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菲娜你必须学会作为一个领导者。”
“这些道理你必须要懂。”
最后的词汇在餐厅石壁间回荡。
菲娜恍惚看见母亲身后浮现出无数虚影——历代教皇的画像在阴影中凝视着她，每一双眼睛都燃烧着同样的冷焰。
“我明白了，母亲。”
菲娜终于挺首脊背，翡翠色的眼眸中泛起金属般冰冷的光泽。
“圣火将净化一切不洁。”
尤利乌斯满意地点头，餐刀继续切割血肉时，刀锋与瓷盘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像极了火刑架上锁链的碰撞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