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的葡萄架又爬满了新藤,我坐在竹椅上,看张起灵用银线替我固定新换的绷带。他指尖的动作轻得像在绣一朵花,绷带边缘的小粽子图案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影,那是吴邪特意买的“儿童款”。
“痒。”我缩了缩肩膀,葡萄叶的阴影落在绷带上,像无数只小手在挠动。张起灵顿了顿,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进我嘴里:“忍着。”糖果的酸甜在舌尖化开,混着他身上的皂角香,竟比解雨臣调的药膏更让人安心。
胖子扛着锄头从院角走来,裤腿上沾着新翻的泥土:“忆崽!胖爷在石榴树下埋了坛桂花酒!等你生日咱们开坛——”他突然被树根绊了个踉跄,锄头“哐当”落地,惊飞了檐下的花斑鸽。
黑瞎子倒挂在葡萄架上,墨镜反射着正午的阳光:“小无忆儿,瞎子叔叔教你用绷带编手链!”他晃着手里的彩色布条,那是从我们旧绷带上剪下来的,每道颜色都对应着一次冒险——蓝色是云顶天宫的雪,绿色是蛇沼的藤蔓,黄色是巴乃的稻田。
解雨臣端着药碗穿过天井,碗里浮着新摘的茉莉花:“把糖吐了,先喝药。”他袖口的花形疤被阳光晒成浅粉色,像朵永远不会凋零的花。我乖乖张嘴,他却突然用银线卷起糖果,抛给了蹲在墙头的流浪猫。
“小花哥!”我抗议,却在看到吴邪抱着作业本从屋里冲出来时,立刻闭上了嘴。他眼镜片上沾着墨水,围裙上印着“吴山居小当家”,却在看到我绷带上的小粽子时,突然笑出了声:“这图案和小哥的新围巾很配嘛!”
张起灵替我系好绷带,顺手摘去我头发上的葡萄花。他新围巾的一角扫过我鼻尖,上面果然绣着小粽子图案,针脚细密得像他每次替我包扎时的认真。
“下午去西湖放生。”他说,收拾着药箱里的旧绷带,“你上次救的小鲫鱼,该放回湖里了。”记忆闪回——暴雨夜的街头,我抱着装满鲫鱼的水盆跌跌撞撞跑回家,绷带被雨水浸透,每一步都留下淡红的脚印。
“我也要去!”胖子扛起锄头,“胖爷要给小鲫鱼祈福!”黑瞎子从葡萄架上掉下来,拍着土嚷:“瞎子叔叔给它们讲鬼故事!保证每条鱼都记得回家的路!”解雨臣无奈地摇头,用银线替我别好被风吹乱的刘海:“我替你准备了防水绷带。”
吴邪翻着作业本倒数:“放生完还要去灵隐寺还愿,然后去买棉花糖,最后……”他突然凑近我,压低声音,“最后看小哥和胖子比赛吃小笼包!”
我们踩着碎金般的阳光走出吴山居,张起灵的药箱晃出轻响,里面装着我最新换下的绷带。胖子的锄头勾着放鱼的木盆,黑瞎子的相机挂着我们编的绷带手链,解雨臣的袖口藏着备用的银线,吴邪的兜里装着给小鲫鱼的鱼食。
西湖的水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碎银,小鲫鱼摆尾跃出水面时,我腕间的绞丝镯碰响了木盆边缘。张起灵的手悬在我肘弯,像随时准备接住我可能的踉跄,却在看到我稳稳蹲住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再见啦。”我对着水面挥手,绷带下的旧疤在微风中发痒。那些曾以为永远不会消失的疼痛,那些曾让我夜不能寐的伤口,现在都成了我蹲在湖边、笑着送小鱼回家的勇气。
黑瞎子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胖子的祈福声惊飞了一群水鸟,解雨臣的银线在阳光下织成保护网,防止小鱼被野鸟叼走。吴邪把棉花糖塞进我手里,自己咬着另一支,嘴角沾着糖丝,像长了白色的胡子。
张起灵站在我身边,影子与我的叠在一起。我看着我们交缠的影子,看着他药箱里露出的绷带角,突然笑了。
“怎么了?”他转头看我,墨镜下的眼睛映着湖面的波光。
“没什么。”我摇摇头,咬了口棉花糖,甜味混着阳光,“只是觉得,这样真好。”
真好啊。
没有青铜门后的嘶吼,没有尸蹩群的追逐,没有血流成河的祭坛。
只有阳光、湖水、棉花糖,和身边这些缠着绷带、带着伤疤,却依然笑得灿烂的人。
原来时光真的会治愈一切。
它会把血与泪酿成桂花酒,把伤与痛编成手链,把恐惧与孤独晒成勋章,挂在每个清晨与黄昏,让我们能笑着说:“看,这就是我活过的证据。”
暮色渐浓时,我们沿着白堤往回走。胖子哼着跑调的歌,黑瞎子讲着新学的冷笑话,解雨臣替我调整防水绷带,吴邪数着天上的星星,张起灵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
路过断桥时,我突然停住脚步。三年前的雪夜,我曾在这里刻下“无忆”二字,现在己被藤蔓覆盖,只留下隐约的笔画。张起灵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痕迹。
“疼吗?”我问他,像问那些早己愈合的伤口。
他看着我,眼中有湖水的波光,有暮色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疼。”
是的,不疼了。
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些刻在断桥的字,那些浸在绷带的血,那些留在岁月里的伤,都己变成了我们掌心的温度,变成了彼此眼中的光,变成了生命里最珍贵的勋章。
苏无忆,不再是站在黑暗里仰望光明的孩子。
他站在光里,站在时光的年轮里,站在这些与他一起笑过、哭过、流过血的人中间,终于明白——
生命的意义,从来不是永不受伤,而是在每一次受伤后,都有人为你包扎;在每一次流血后,都有人为你止血;在每一次黑暗中,都有人为你亮起灯。
而这些人,这些爱,这些温柔与陪伴,才是真正的永恒。
就像西湖的水,就像吴山居的葡萄架,就像我们腕间的绷带与伤疤,就像时光深处,永不褪色的——爱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