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听说了吗?兵部尚书叶大人府上那点事……”
“哪个事?他府上的事还少吗?”
“就是他夫人娘家那个!听说她母亲当年……啧啧,品行不端,秽乱不堪,才被姜家除了名!”
细碎的议论声,像是淬了毒的针,不大,却精准地刺入叶穆云的耳中。
他收拾书本的手,猛地一顿。
那些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恶意。
“真的假的?难怪她那个女儿,也就是叶夫人,前世不修,嫁了咱们尚书大人,还生不出个有出息的……”
“嘘!小声点,他儿子还在呢。”
“怕什么,一个十岁毛头小子,他听得懂什么叫‘风流’本性吗?哈哈哈哈……”
轰!
叶穆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酷似叶孤寒的凤眸,此刻却燃着他从未有过的,属于姜蕊萱的烈火。
“哐当——!”
他一把将书案上的砚台、笔架、镇纸,悉数扫落在地!
厚重的紫檀木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的巨响让整个学堂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平日里沉稳得不像话的少年身上。
一个身材高壮,平日里就与叶穆云不睦的太尉之子王莽,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嗤笑着走了过来。
他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叶穆云一下。
“哟,叶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发脾气了?”
王莽低下头,凑到叶穆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说到你外祖母的痛处了?别说,你这副样子,跟你那不知检点的外祖母,还真有几分神似。莫不是……你也遗传了她那水性杨花的‘风流’本性?”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叶穆云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发出“咯咯”的脆响。
他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王莽看着他气得小脸发白却说不出话的样子,嘴角的嘲讽愈发得意。
就在他以为叶穆云会哭,或者会像个野兽一样扑上来时。
叶穆云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我外祖母,清白无垢。”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压,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任何污蔑之言,皆是宵小之辈的妒忌与阴谋。”
他死死盯着王莽,那目光,竟让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王莽,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
“总有一日,我会让所有胡言乱语的人,都闭嘴!”
说完,他看都未看地上的狼藉,抓起自己的书袋,转身就走。
留下满室的寂静,和王莽那张青白交加的脸。
一路从明理阁狂奔回栖梧院,昭京街道的繁华与喧嚣,都仿佛与他隔绝。
那些恶毒的词汇,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外祖母……母亲……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母亲被那个姜家老奴用“家规”羞辱的场景。
他想起了父亲那冷漠旁观的眼神。
愤怒、无力、屈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年幼的心脏。
他不要!
他再也不要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叶穆云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首冲向了母亲被罚“闭门思过”的正房。
“砰!”
他一把推开门。
姜蕊萱正坐在窗边,听到声音,惊讶地抬起头。
她看到她的长子,衣衫凌乱,双目通红,像一头受伤的幼兽,首首地冲到她面前。
“扑通”一声!
叶穆云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盖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让姜蕊萱的心狠狠一抽。
“母亲!”
他的声音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和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坚定得如同磐石。
“我希望拥有力量!”
“我希望拥有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力量!”
他抬起头,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痛苦与决绝。
“我不想再看到您和外祖母,受任何人侮辱!”
姜蕊萱看着儿子稚嫩却写满坚毅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是疼,是怒,是恨。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淬火般的欣慰。
她知道,她的穆云,从今天起,再也不是那个只需要庇护在羽翼下的懵懂孩童了。
他开始渴望利爪与獠牙。
姜蕊萱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抚着儿子微微颤抖的头顶。
“好孩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将叶穆云从地上拉起来,紧紧地、紧紧地抱入怀中。
这个怀抱,温暖,却也带着一丝决绝的冰冷。
她在儿子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穆云,母亲会给你这份力量。”
“但这条路,注定荆棘密布,尸骨累累,你可愿与母亲一同前行?”
叶穆云在母亲的怀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泪水,终于在此刻决堤,浸湿了姜蕊萱的肩头。
但他眼中闪烁的,却是对“力量”二字最原始、最炙热的渴望。
“我愿意!”
他愿意。
他不知道,母亲口中的“力量”,并非是朝堂之上的权谋,也并非是沙场之上的兵戈。
那是一股潜藏在昭京最深处,足以颠覆一切的、来自黑暗的恐怖力量。
待叶穆云情绪平复,告退之后。
姜蕊萱脸上的温柔与疼惜,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寒意。
她走到多宝格前,指尖轻旋。
“嘎吱——”
密室的门,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