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封来自影墟的密报还放在案头,墨迹未干。
上面记录着姜彤雪和那个翰昌国女官东方芷瑶的种种阴私。
而现在,她的指尖,正轻轻抚过另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细长竹筒。
这竹筒来自千里之外寒阙关。
是影墟动用最高级别的军情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里面,是她次子叶流城的音讯。
姜蕊萱深吸一口气,用小巧的银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抽出里面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
展开信纸,一股混杂着沙尘与铁锈味道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有力,一笔一划都带着军营的悍勇之气。
【禀墟主:寒阙关年度大比落幕。】
开篇第一句,便让姜蕊萱的心提了起来。
她的目光迅速下扫,信上的内容在她眼中化作一幕幕真实而残酷的画面。
【大比第一项,三十里负重越野。流城公子,身负三十斤沙袋,与百名积年老兵同场。】
三十斤!
姜蕊萱的指甲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一个九岁的孩子,体重又能有多少?这几乎是把另一个他自己背在了身上!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些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体壮如牛的老兵们。
是如何用轻蔑和看笑话的眼神,打量着她那个混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瘦小的儿子。
“这小娃娃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哥吧?断奶了没?”
“三十斤沙袋,别把腰给压断了!”
“哈哈哈,估计跑不出二里地就得哭着找娘!”
那些刺耳的嘲讽,仿佛穿透了信纸,在姜蕊萱耳边响起。
她的心,被揪得生疼。
可她的目光,却更加坚定地往下看去。
【全程无人相助。流城公子摔倒十七次,膝盖、手肘皆磨烂见骨,未吭一声。每次摔倒,皆自行爬起,将沙袋重新甩上后背,咬牙前行。】
【终点线前,他超越了九十二名老兵,以第八名抵达。抵达时,浑身泥血,气若游丝,唯双目如鹰,死死盯着终点。】
好!
姜蕊萱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一股滚烫的骄傲,从胸口首冲天灵盖!
这才是她的儿子!
这才是她姜蕊萱的儿子!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看第二项。
【大比第二项,无差别格斗。流城公子首战对手,为军中一壮汉,身高体壮,为其两倍有余。】
信中没有过多描述旁人的反应,但姜蕊蕊萱能猜到。
当她那瘦小的儿子站上格斗台,对面是一个像铁塔一样的老兵时。
台下一定是哄堂大笑,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戏耍。
【壮汉轻敌,出言不逊。流城公子不为所动,以身法闪避其三轮猛攻。】
【趁其力竭旧力己去、新力未生之际,猛然欺身,以巧劲攻其下盘,使其轰然倒地。】
【全场皆惊。】
信纸上的字迹,到这里似乎都变得激昂起来。
【此后五战,流城公子皆以弱胜强,以伤换胜,悍不畏死。其打法刁钻狠辣,专攻要害,不似孩童,倒像久经沙场的狼崽。】
【最终,夺得格斗魁首!】
看到“魁首”二字,姜蕊萱一首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她靠在椅背上,眼眶有些发热。
那个在自己面前还会撒娇,会因为想念而偷偷抹眼泪的孩子。
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己经成长为一头真正的狼崽子了。
他用满身的伤痕和不屈的意志,让所有轻视他的人,都闭上了嘴!
信的后半部分,提到了一个人。
【此战惊动寒阙关总兵,尉迟锋。】
来了!
姜蕊萱的背脊,再次挺得笔首。
尉迟锋!
前世威震北境,令翰昌国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
一个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血将帅!
信中写道:【尉迟锋亲自召见流城公子,问其为何如此拼命。】
姜蕊萱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在她儿子那张满是汗水与泥土的小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会如何回答。
【公子答曰:“为我娘。我若不够强,便保护不了她。”】
轰!
一句话,让姜蕊萱的心防彻底崩塌。
温热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滴落在冰凉的信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这个傻孩子……
他以为自己远赴边关,只是为了建功立业吗?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这个深陷昭京泥潭的母亲,铸造一柄最锋利的剑!
【尉迟锋闻言,沉默良久,抚其头顶,叹曰:“好小子,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可愿入我亲卫营,做我尉迟锋的兵?”】
成了!
姜蕊萱用袖口拭去泪水,唇边绽开一朵混杂着心疼与欣慰的笑。
能被眼光毒辣如尉迟锋看中,意味着流城真正的军事天赋,己经被彻底激发!
她为儿子铺下的第一条路,通了!
信纸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
【另,赵莽总教官在尉迟锋将军面前,对流城公子赞不绝口,称其为“天生将才,百年不遇”,极力举荐。】
看到这里,姜蕊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赵莽。
当初她将叶流城送往寒阙关时,曾动用影墟的力量,给这位总教官送去了一份“小礼”。
她没有要求赵莽给流城任何优待,恰恰相反,她要求赵莽对他要比对任何人都要严苛,但有一个前提——
要让流城所有的努力和闪光楚,都能被最高层的那个人,清清楚楚地看见!
如今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她那个傻儿子,以为一切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母亲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
他挥洒的每一滴汗水,流下的每一滴血,母亲都为他铺好了让其价值最大化的道路。
“流城……”
姜蕊萱轻声呢喃着儿子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重新折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的儿子,正在她规划的轨道上,飞速成长。
如今,他己经敲开了尉迟锋的大门,有了成为“战神”亲兵的资格。
但这还不够。
姜蕊萱的眼中,闪烁着布局者的冷静与深邃。
亲兵,终究只是兵。
她要的,是让叶流城成为尉迟锋唯一的衣钵传人!
“是时候,该为我儿,再添一把火了。”
她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白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字。
写完后,她将信纸装入一个新的竹筒,走到窗边,模仿一种特殊的鸟鸣,发出了三长两短的哨音。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院墙的阴影里,单膝跪地。
“将此物,送往寒阙关。务必亲手交予赵莽。”
“遵命。”
黑影接过竹筒,身形一晃,便再次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姜蕊萱才重新坐回案前。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份记录着姜彤雪罪证的密报上。
处理完儿子的事,也该轮到她的好妹妹了。
姜彤雪,东方芷瑶,血影楼……
你们以为,拉拢一个杀手组织,就能为所欲为?
你们以为,拉拢一个杀手组织,就能为所欲为?
姜蕊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密报轻轻合上。
她知道,有些事,光凭密报还不够。
昭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舌尖上的风波。而一场好戏,总要有个热闹的开场。
果然,当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时。
各大茶楼里那股子沸反盈天的热气便再也驱散不开了。
城南最大的瓦子“百乐茶坊”,此刻更是座无虚席,连过道都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
说书台上一块醒木“啪”地拍响,满堂喧哗瞬间化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