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二线城市,略显陈旧的老城区街道。
傍晚,华灯初上,空气带着初夏的闷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雨腥气。
陈默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炸了。
汗水糊住了眼镜片,眼前霓虹招牌的光晕模糊成一片片斑斓的色块。他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电驴,在狭窄、堆放着杂物的巷子里笨拙地穿行,像个随时会散架的陀螺。后座上那个印着“老张川菜馆”巨大Logo的保温箱,此刻重得像灌了铅。
“该死……要超时了……” 他喘着粗气,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心脏也跟着咚咚首跳。平台苛刻的算法和客户随手一点的低分差评,足以让他这一天白干,甚至倒扣。生活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这个刚踏入社会、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普通青年。
目的地就在前面巷口那栋灰扑扑的居民楼。陈默猛地一拧油门,老旧电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加速冲了过去。就在他即将拐出巷口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摩擦。
陈默连人带车狠狠撞上了一堵突然横亘在巷口的“墙”。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飞了出去,眼镜脱手飞出,保温箱滚落在地,里面的餐盒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
“嘶……” 陈默摔得七荤八素,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他挣扎着抬头,眼前金星乱冒。
那不是墙。
是两个人。
两个正在……打架?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压制?
巷口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穿着深色运动服、戴着兜帽的瘦高身影,正单手掐着一个体型壮硕、穿着花衬衫、纹着夸张纹身的男人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巷口的墙壁上。纹身男双脚离地,脸憋得紫红,双手徒劳地抓着兜帽男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眼中充满了恐惧。
而陈默的电驴,正是撞在了那个兜帽男的侧后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兜帽男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毫无准备,掐着纹身男脖子的手微微一顿,冰冷的视线透过兜帽的阴影扫了过来。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像在看一件碍事的垃圾。
纹身男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那纸不大,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诡异的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微弱的光晕。
“敕!” 纹身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将黄纸狠狠拍向兜帽男的面门!
兜帽男冷哼一声,似乎对纹身男的反抗极其不屑。他掐着对方脖子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伸出,五指张开,掌心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吸力,精准地迎向那张拍来的符箓。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韵律感,与纹身男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嗤——!”
预想中的爆炸或闪光并未出现。
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箓,在距离兜帽男掌心还有寸许距离时,突然发出轻微的、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冷水般的声响。
紧接着,在陈默惊愕的注视下,符箓上那些朱砂绘制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诡异符号,开始……**融化**。
不,不是融化!是**消散**!
就像投入水中的墨迹,那些红色的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稀薄,构成符箓的“炁”(陈默并不知道这个词,但他脑中莫名闪过“能量”、“结构”这样的概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拆解、打散。符纸本身也迅速失去光泽,变得黯淡、脆弱,最终化作一缕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烟气,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纹身男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绝望取代,只剩下彻底的灰败。
兜帽男似乎对结果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他掐着对方脖子的手猛地收紧!
“呃……” 纹身男的挣扎彻底停止,身体软软地垂了下来。
就在这时,兜帽男似乎才真正注意到旁边还趴着一个“意外闯入者”。他缓缓转过头,兜帽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的面容,只有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
陈默的心脏骤然缩紧!那目光带来的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被某种非人的掠食者锁定。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跑,但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在地上蹭着后退。
兜帽男没有立刻对陈默做什么,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他随手将失去意识的纹身男像扔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朝陈默的方向,缓缓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让陈默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不……不要过来!” 陈默在极度恐惧中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身前,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抬起了哪只手,也没注意到自己手腕上那个毫不起眼的、下午刚签收的、连寄件人信息都模糊不清的快递包裹里拆出来的廉价金属手环,在接触到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符箓消散后的“炁”时,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光泽。
就在兜帽男即将走到陈默面前,那只沾着些许灰尘的手似乎要伸向他时——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席卷了陈默!
仿佛有亿万根无形的针,同时刺入了他的大脑深处!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毫无征兆地爆发!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扭曲、旋转,化作一片混沌的光影旋涡。耳边是尖锐到失真的嗡鸣,淹没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又灼热的洪流,从他手腕那个廉价手环接触皮肤的地方,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顺着血管和神经,蛮横地冲向西肢百骸,最后在胸口的位置猛地炸开!
“啊——!” 陈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一只被扔进滚烫油锅的虾米。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碎了!
这股力量在他体内左冲右突,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终似乎被兜帽男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无形“压力”所牵引,本能地、失控地朝着那个方向倾泻而去!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陈默只是无意识地、痛苦地对着兜帽男的方向,猛地一挥手!
就在他挥手的一刹那——
兜帽男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深色运动服,表面突然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灰色光晕。这层光晕如同最精密的铠甲,覆盖着他全身的轮廓,显然是某种高明的护身术法或者法器在被动激发。
然而,这道足以抵挡寻常物理攻击甚至低级术法的光晕,在接触到陈默挥出的那股无形力量时,却如同遇到了烈日的薄冰!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般的脆响。
那层淡灰色的光晕,就在兜帽男惊愕(这情绪首次出现在他身上)的目光注视下,瞬间**瓦解**!构成光晕的“炁”被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方式,粗暴地拆解、还原成了最原始、无序的状态,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兜帽男的动作骤然僵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身前,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蜷缩在地上、痛苦翻滚、涕泪横流的普通青年,兜帽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那是一种认知被打破的震惊,甚至……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名为“恐惧”的涟漪。
“这……不可能……”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第一次从兜帽下清晰地传出。
巷口外,几个被刚才撞击声和惨叫声吸引过来的路人,正探头探脑地张望。他们看不到无形的炁,只看到地上躺着两个男人(纹身男和还在抽搐的陈默),还有一个穿着兜帽运动服的人僵立在巷口。
“怎么回事?”
“打架了?”
“报警!快报警!”
“快看那个人的手……” 有人指着痛苦翻滚的陈默,声音带着惊疑。
陈默听不到这些嘈杂。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几乎将他吞噬的疲惫和虚脱感。他在地,眼前发黑,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徘徊。手腕上那个廉价的手环,光泽彻底内敛,变得比之前更加灰暗无光。
冰冷的雨水,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打在陈默滚烫的脸上,混合着汗水、泪水和泥泞。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刚刚体内爆发的力量是什么,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刚刚瓦解了足以让普通异人望尘莫及的护身术法。
他只知道,自己完了。工作完了,电驴完了,可能还要赔一大笔钱……还有,刚才那两个人……他会不会被当成杀人犯?
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巷口,兜帽男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失去意识的陈默,又扫了一眼开始聚集的人群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归于冰冷的决断。他不再停留,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旁边更深的阴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满地狼藉、昏迷的纹身男、意识模糊的陈默,以及那辆彻底报废的电驴和散落一地的、散发着饭菜混合着雨水气味的狼藉外卖。
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夜晚,一次迟到的外卖,一场意外的碰撞。
一颗足以颠覆整个异人界平衡的种子,就这样,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萌芽。
而风暴,己然在平静的表象下,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