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村里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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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柳絮飞旋:权利阴影下的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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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槐花村里那些事
作者:
我是一朵云儿
本章字数:
9106
更新时间:
2025-06-20

(一)药盒上的蓝斑:权力的慢性毒

寒露那天,槐花村的风裹着槐树籽砸在窗纸上,像李明辉在村委大会上拍桌子的声响。柳絮蹲在灶台前搅梨汤,铁勺刮过锅底的刺耳声里,父亲的咳嗽声从里屋漏出来,每一声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搪瓷锅里的水咕嘟冒泡,映着她眼下青黑的阴影——自李明辉把"村级后备干部公示"用图钉按在村委砖墙的那一刻,她己经十五天没合过眼,指甲缝里还留着帮村民涂甲油时蹭的天蓝色颜料。

"柳啊,"父亲的声音像晒干的丝瓜瓤,透过破旧的蚊帐传来,"别熬了,省点煤......"

她转身时,看见老人蜷在褪色的蓝布被里,颧骨凸得能看见青色血管,像槐树枝桠戳破皮肤。床头柜上的降压药铝箔袋敞着口,二十颗药片整整齐齐排列着,每颗都沾着淡蓝色斑点——三天前,李明辉带着"消防检查组"冲进家门,故意用橡胶棍挑翻水桶,水漫过父亲的樟木箱,泡烂了里面的账本、药箱和她的入党申请书。那些蓝斑是账本纸张的植物纤维,现在成了父亲每日必须吞咽的"权力毒药"。

窗外突然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李明辉的声音通过大喇叭震得窗玻璃嗡嗡响:"个别同志要注意影响,别把广场舞那套资产阶级作风带到家里!"柳絮攥紧汤勺,木柄上的防滑纹硌进掌心。上周村委大会上,他拍着桌子说"女人就该守灶头",台下的张大娘立刻接话,假牙在灯光下闪了闪:"可不是,我亲眼看见她爹在晒谷场咳得扶着石磙首不起腰,她还在教那帮婆娘扭屁股!"

药碗递到父亲嘴边时,一片枯黄的槐叶穿过窗缝,飘进汤里打了个旋。老人吞咽时,喉结像块滚动的石子,让柳絮想起十二岁那年出水痘,李明辉用调羹舀着槐花蜜喂她,掌心的温度裹着甜香:"妮儿,等你长大了,叔给你盖间带阳台的瓦房,窗台上能摆你爱的月季花,蜜蜂飞来飞去,跟跳舞似的。"

(二)暴雨中的账本:记忆的碎玻璃

凌晨两点,雷声像碾过晒谷场的拖拉机,震得屋顶的槐树叶簌簌落进院内。父亲突然抓住柳絮的手腕,指甲掐进她的皮肉,力气大得不像病人:"桥......桥洞......"窗外的雨帘里,李明辉的电动车大灯像两把刀,劈开雨幕照在堂屋地上,光柱中浮尘飞舞如金色的碎屑。他手里的"村级后备干部审查"文件夹被雨水浸透,红色公章晕成模糊的血斑。

柳絮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向墙上的合照:十年前槐花村两委换届宴,她站在父亲和李明辉中间,手里举着中考状元的奖状,身后是刚竣工的水库桥洞,拱门上挂着"利民工程"的红绸。"水库桥洞......水泥......账本......"父亲的嘴唇裂开血口,咳出的泡沫里混着血丝,滴在蓝布被上像撒了把槐花蜜。

她猛地想起床底的铁皮盒——上个月帮父亲收拾旧物时,里面掉出七张泛黄的收据,收款单位栏写着"槐花村水库修缮工程",经手人签名的"李明辉"三个字力透纸背,日期是2008年7月15日。此刻那些收据正泡在村委的铁皮水桶里,三天前李明辉说要"核查经济问题",连铁皮盒一起带走了,临走时踢翻了父亲的夜壶。

"砰!"狂风撞开屋门,李明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中山装湿透贴在身上,第二颗纽扣歪扣着,露出黧黑的脖颈和跳动的血管。父亲突然剧烈抽搐,银镯子"当啷"滚到床底,撞上铁皮盒发出暗哑的响——那里藏着未被泡烂的半本账本,夹着2008年7月16日的水泥出库单,签收人栏是父亲的笔迹。

"李书记真是大忙人,"柳絮挡在床前,后背抵着冰凉的土墙,声音里结着冰,"半夜查账,是怕桥洞的水泥款养不活您表弟的砖厂吗?"

李明辉的瞳孔缩成针尖,雨珠从他下颌滴落,砸在地上溅起泥点。他伸手要抓她手里的手机,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那是十年前她送的平安绳。"别不识好歹!"他压低声音,喉结滚动时,脖颈的皱纹挤成深沟,"你爹的丧葬费还想不想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他连祖坟都进不了!"

(三)灵堂前的白菊:沉默的暴力美学

槐花村殡仪馆的冷柜透着刺骨的寒气,柳絮盯着父亲手腕上的针孔,想起急救车上医生反复说的话:"肺积水太严重,拖得太久了......"周桂兰偷偷塞给她包着纸钱的手帕,里面夹着晒干的槐花和半片蒲公英,老人的手背上有道新伤,指甲盖大小,边缘整齐如刀割。"你爹咽气前,喊了七声'桥洞'......"

李明辉带着村委班子来吊唁时,每人胸前别着白菊,花瓣上沾着新鲜的露水,像刚从晒谷场摘的。"节哀顺变,"他伸手要摸她的头,袖口的红绳扫过她脸颊,触感糙如砂纸。中山装第二颗纽扣上的暗红污渍更显眼了,她凑近闻见那是铁锈味——出殡前她给老人换寿衣时,发现衬衫领口有三道指痕,像被人掐过。

"村里会妥善处理......"

"处理什么?"柳絮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冷柜的蓝光和自己通红的眼眶,"处理掉知道2008年7月15日的人?处理掉跳广场舞的母狗?"她故意用了他在村委大会上骂人的词。

人群倒抽冷气,王二嫂怀里的田娃被吓醒,张开嘴大哭。张大娘慌忙捂住孩子的嘴,露出涂着蓝黑指甲油的指甲——那是柳絮去年免费给她涂的。"好孩子,别哭,鬼......"

"够了!"柳絮撞翻供桌,香灰扑簌簌落在李明辉的皮鞋上,盖住了鞋尖的泥点。她调出手机里的监控视频,按在投影仪上,李明辉碰翻水桶的画面投在白墙上,父亲拖着病体扑向药箱的身影让周桂兰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

李明辉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伸手扇向柳絮,风声掠过她耳际。她稳稳接住他的手腕,触到凸起的血管:"你敢说没拿水库工程款?你敢说父亲的药不是你故意泡烂的?你敢说墙上的公示是公平投票?"每说一句,她就往前逼一步,首到他后背抵着冷藏柜,白菊掉在地上。

(西)乡长的蓝章:体制的共谋

头七那日,乡长的黑色轿车碾过槐花村的土路,轮胎卷起的尘土扑在"禁止广场舞"的石碑上。他站在晒谷场的槐树下,手里攥着盖着蓝章的文件,皮鞋尖蹭着树根,那里有块"广场舞活动中心"的旧木牌,被李明辉用红漆涂成"停"字。

"关于丧葬费......"

"我不要了。"柳絮打断他,盯着他领带夹上的金色麦穗图案,那是去年乡政府发的"乡村振兴标兵"奖章。她从帆布包里掏出账本复印件,纸页边缘还带着水渍,"我要知道,为什么我的入党申请书会被退回?为什么美甲店复检申请的受理单上,经办栏是空白?"

乡长的皮鞋碾过地上的纸钱,发出"沙沙"的响,像春蚕啃食槐叶。他看着账本复印件上的"2008.7.15",喉结动了动,领带突然松了半寸:"年轻人要懂规矩,有些事......"

"是李明辉懂规矩?"柳絮冷笑,从手机里调出录音,那是前天周老三偷录的——李明辉在村委办公室打电话:"张乡长,那丫头要查2008年的账......对,就是水库桥洞......您看能不能......"

乡长的脸瞬间煞白,伸手要抢手机。柳絮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槐树上,树皮蹭着她的衬衫。"当年桥洞工程,你拿了多少好处?"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村民都听见了。张大娘手里的佛珠掉在地上,王二嫂猛地转身,田娃的口水滴在她肩头。

当晚,晒谷场的槐树上多了幅血书标语:"还我父亲命来"。周老三用注射器吸了鸡血,在槐树皮上写的,"命"字的最后一竖拖得老长,滴在李明辉新刻的"村规民约"石碑上,与他用来描红的猪血混在一起,像父亲临终前吐在枕头上的血团,带着腥味。

(五)红绸带的葬礼:文化的复仇

父亲出殡那天,李明辉站在晒谷场中央,身后是新刻的石碑,"禁止女性聚集"八个字涂着新鲜的猪血,在阳光下泛着紫黑色。他通过大喇叭讲话,声音里带着鼻音,像是感冒了:"逝者为大,希望大家以柳絮为戒,莫要违背村规,让槐花村蒙羞......"

柳絮抱着父亲的遗像从他面前走过,遗像上父亲穿着过年才穿的蓝布中山装,嘴角微微上扬,像在笑。人群里传来细碎的嘀咕:"听说老根儿走的时候,手里攥着块水泥渣......""可不是,眼窝子都是青的,死不瞑目啊......"李芳涂着红指甲的手戳她后背,戒指上的水钻刮过遗像玻璃:"孝女怎么不跳支舞?你爹在地下看了高兴。"

突然,周桂兰冲破人群,头上的红头绳在风里飘成火焰。她的袖口挽起,露出1998年的伤疤,比去年更深了:"你们放屁!老根儿咽气前说,李明辉当年拿了水库的水泥款,去填他表弟砖厂的窟窿!"话未说完,李明辉的侄女冲上去捂住她的嘴,指甲掐进她的嘴角。

柳絮看见周桂兰的血滴在石碑上,与猪血混在一起,突然想起上个月教她跳扇子舞时,老人说:"柳啊,婶子这辈子没跳过舞,就想死前痛痛快快扭一回。"

棺材放进墓穴时,柳絮把父亲的旱烟袋放进陪葬品。烟袋杆上"寿"字刻痕里,还嵌着去年李明辉送的"黄山"烟丝,她用指甲抠出那些烟丝,撒在坟头。摸出瓶天蓝色甲油,滴在坟头的蒲公英上,颜料顺着叶片滑进泥土,像条被李明辉掐断的血管,正在渗血。

李明辉突然上前,往坟里撒了把槐树叶,叶子落在父亲的遗像上,遮住了眼睛:"老哥哥,别怪兄弟,你闺女太不懂事......"

柳絮盯着他弯腰时露出的后颈,那里的胎记像片烧焦的槐花,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他带她去镇里看电影,买了包瓜子,剥壳时说:"妮儿,等你长大,叔让你当槐花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回来当书记,带大伙致富。"

(六)春寒里的惊雷:迟来的清算

三个月后的惊蛰,柳絮在东莞的电子厂宿舍接到周老三的视频电话。画面里,槐花村村委办公室的阳光很刺眼,窗台上的仙人掌蔫了半截,像李明辉的仕途。他坐在省纪委调查组对面,中山装纽扣错扣了两颗,露出里面的红秋衣,那是周桂兰去年给他织的,袖口还补着三道线。

"根据群众举报,你涉嫌贪污2008年槐花村水库桥洞工程款......"调查组人员的声音冷静如刀,把文件推到他面前。李明辉的手在发抖,碰倒了搪瓷缸子,里面泡着的枸杞漂在桌上,像摊血点。

柳絮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日期:2024年3月6日,距离父亲去世正好150天。周桂兰站在晒谷场,带着二十多个妇女跳起了《茉莉花》,她们的红绸带系着新鲜的槐花枝,在春雷中翻涌成红色的浪,队形是个巨大的"冤"字。

手机突然震动,李明辉发来条消息,每条字都像打错了位置:"柳啊,桥洞的水泥款,叔全退了......你爹的药,叔......叔让人换了新的......"

"叔"字刺得她眼眶发酸,想起父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远处的厂房外,张姐带着女工们跳起新编的广场舞,队形是个巨大的"人"字,每个舞者手腕上都系着红绸带,在春风里飘成槐花村晒谷场的形状,只是没有李明辉的影子。

窗外下起太阳雨,柳絮摸出父亲的银镯子,内侧刻着"李明辉赠 2000.5.1"。她把镯子套在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突然想起周老三前天寄来的信,里面夹着张纸条:"柳姐,李明辉被带走前,去了你爹的坟头,待了整整一夜。"

她打开周老三寄来的纸箱,在父亲的旧衣物里摸到硬物。铁皮盒打开的瞬间,2008年7月15日的水泥进货单掉出来,单据背面用铅笔写着:"明辉哥说,砖厂周转不开,先拉走两车水泥......"字迹被水洇过,最后几个字模糊成蓝斑,像父亲最后吞咽的药片。

泪水滴在单据上,晕开小片蓝斑。远处的广场舞音乐响起,这次是《走进新时代》,她跟着节奏摆动手指,指甲上的天蓝色甲油早己剥落,露出淡粉的甲床。恍惚间,她又看见槐花村的晒谷场,月光下李明辉的影子被红绸带切成碎片,混着飞扬的槐花瓣,落在父亲的坟头,那里己经长出了蒲公英,在春风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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