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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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盐粮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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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天边的格桑花
作者:
独来独往之孤狼
本章字数:
7200
更新时间:
2025-06-21

第九章:盐粮交换

管家多吉那冰冷的算盘声,如同浸透了冰水的皮鞭,抽在扎西岗每个人的心上,留下的是麻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日子在绝望的泥沼里一寸寸挪移,每一天都像背负着沉重的磨盘。贡布家的羊圈空了,桑珠那块带着盐粒的皮子,在屋后阴冷的角落里散发着越来越淡的血腥与苦涩。那袋“赏赐”的、掺着沙土的青稞,被阿妈卓嘎极其珍重地藏在谷仓最深处,每一次取用,都像在剜心。贡布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牛筋,随时都会在沉默中“嘣”地一声断裂。他沉默地劈着最后一点耐烧的灌木根,斧头落下,木屑飞溅,每一斧都带着无处发泄的戾气。

央金家的土屋里,那架织机却重新响了起来。不再是往日流畅的韵律,而是一种带着生涩、倔强,甚至有些蛮横的“哐当”声。央金像着了魔,完全沉浸在那片由失败品构建的混乱“战场”上。她不再看阿妈忧心忡忡的眼神,也不再理会窗外呼啸的寒风。她的手指被粗糙的毛线和褪色的染液磨得发红、开裂,她却浑然不觉。深棕、灰黄、脏绿、紫灰……这些被抛弃的色彩,在她近乎偏执的编织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冲突而破碎的方式强行扭结在一起。每一次纬线落下,都像是在这绝望的冻土上,用蛮力砸下一颗不甘的铆钉。织机上那片逐渐扩大的“光影氆氇”,在昏暗的油灯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荒芜挣扎的力量感,像一片凝固的风暴。

河谷死寂得令人窒息。连饥饿的呻吟都被寒风吞没。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灰暗里,一个消息如同冻土深处猝然迸裂的微响,瞬间点燃了死水般的扎西岗:

“诺布回来了!”

“盐队的驮铃响了!”

消息像野火燎原,烧尽了人们脸上的麻木。紧闭的土屋门扉被猛地推开,一张张因饥饿和绝望而枯槁的脸庞探出来,黯淡的眼睛里,骤然燃起了近乎灼热的光芒!盐!诺布带着盐回来了!在这绝境之中,盐,就是连接外部世界、换取救命粮食的唯一希望!那遥远的、模糊的希望之光,此刻竟如此真切地抵达了村口!

贡布正劈着柴,斧头举到半空,猛地僵住。诺布?那个每年像候鸟一样往返于盐湖和农区、带来远方消息和稀缺物资的小盐商?他回来了?贡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狂跳起来!他几乎是扔下斧头,拔腿就向村口冲去,连地上的木柴也顾不上了。

村口那条唯一的土路上,果然出现了一小队疲惫的身影。几头瘦骨嶙峋、毛色黯淡的驮牛,背上捆着沉重的、用厚实牦牛毛毡包裹的盐袋。盐袋在驮牛背上堆成小山,随着驮牛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微微晃动。为首的驮牛脖子上挂着一只磨损得厉害的旧铜铃,随着步伐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当啷”声。这声音在往日或许寻常,此刻在扎西岗死寂的寒风里,却如同天籁!

走在驮队最前面的,正是诺布。他比贡布记忆中更黑瘦了,脸上覆盖着厚厚的风霜和尘土,嘴唇干裂翻卷,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像高原鹰隼,在疲惫中闪烁着精明的光。他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光板老羊皮袄,皮袄边缘磨出了毛边,沾满了旅途的泥泞和盐霜。脚上是一双几乎磨穿了底的旧皮靴。整个人像从风沙和盐碱里滚过几遍,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在严酷环境中磨砺出的、如同盐粒般粗粝的坚韧。

“诺布大哥!”贡布冲到近前,声音因为激动和饥饿而嘶哑,一把抓住了诺布冰冷僵硬的手。那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布满裂口和冻疮的痕迹。

诺布看清是贡布,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微弱的笑意,随即被更深的凝重覆盖。他用力反握了一下贡布的手,那力道沉甸甸的。“贡布。”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扎西岗……真的遭了大灾?”他的目光越过贡布的肩膀,扫向村中。光秃秃的山梁,惨白的田野,低矮土屋前那一张张枯槁绝望的脸……一切都无声地印证着他的问题。他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蝗虫……啃光了……”贡布喉头哽咽,只说出这几个字,巨大的酸楚便堵住了喉咙。

诺布沉重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疲惫地挥手招呼后面的驮夫:“卸货,歇脚。都小心点,轻拿轻放!”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驮夫们也都是满面风霜,沉默地开始解绳索,卸下沉重的盐袋。盐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块块沉重的希望砸在冻土上。

诺布没有立刻休息,他示意贡布跟着,步履沉重地走向央金家的方向。贡布心领神会,诺布大哥不仅带来了盐,还惦记着拉姆阿妈的病。

推开央金家低矮的门板,一股混合着草药苦涩、病气以及……某种奇特混乱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子里光线昏暗,拉姆阿妈蜷缩在卡垫上,盖着旧氆氇,呼吸微弱。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屋子中央那架织机,以及织机前那个专注得近乎忘我的身影。

央金背对着门口,身体随着织机的“哐当”声微微晃动。她正将一束极其刺眼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红纬线,蛮横地切入一片由灰黄、脏绿和深棕交织的混乱背景中。那深红如此突兀、如此暴烈,像一把烧红的尖刀捅进荒原!织机上绷着的那片“氆氇”,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冲突感:扭曲的线条如同挣扎的筋络,破碎的色块如同撕裂的伤口,深浅不一的灰、棕、绿、紫在无序中碰撞、挤压,而那刚刚切入的深红,则像一道刚刚流出的、滚烫的血痕!

诺布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他那双看惯了风沙盐湖、精于算计的锐利眼睛,此刻被织机上那片混乱、破碎、却又蕴含着一种原始蛮荒力量的奇异景象牢牢攫住!他脸上的疲惫和凝重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惊愕所取代。他见过无数精美的氆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它不美,它甚至丑陋、刺眼、令人不适。但它像一面镜子,赤裸裸地映照出这片土地正在经历的荒芜、痛苦和一种不屈的、近乎自毁的挣扎!一种强烈的、首击灵魂的震撼感,让他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记了问候病人,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老羊皮袄的边缘。

贡布也看着央金织布的背影和她面前那片越来越大的“光影氆氇”。每一次看到它,贡布的心都会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攫住——有对央金不眠不休的担忧,有对这片混乱织物的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他仿佛能从那扭曲的线条和冲突的色彩中,看到自己拔刀时的愤怒,看到桑珠温顺的眼睛,看到阿妈无声的泪水,看到管家多吉冰冷的算盘……那是扎西岗无声的呐喊,被央金用线强行织了出来!

央金似乎才察觉到门口有人。她停下梭子,缓缓转过头。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嘴唇干裂。但她的眼睛,那双曾经被绝望冰封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倔强的火焰!那火焰在昏暗的屋子里异常明亮。

她看到了诺布,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嘶哑地唤了一声:“诺布……大哥?”

诺布这才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快步走到拉姆阿妈的卡垫边蹲下。“拉姆阿佳,”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我回来了。您……感觉怎么样?”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碰了碰拉姆阿妈滚烫的额头。

拉姆阿妈费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清是诺布,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气音,眼角渗出一滴浑浊的泪水。

“带回来一点药,”诺布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路上从一个懂点医的赶马人那里换的,说是退热的。”他将药包递给央金,“快,熬给阿妈喝。”

央金接过那小小的、却重逾千斤的纸包,指尖微微颤抖。她感激地看了诺布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着对药的感激,也包含着对母亲病情的巨大忧虑。她立刻转身去灶台生火熬药。

诺布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织机上那片奇异的“氆氇”。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惊愕,而是多了一种审视、一种掂量。他走近几步,粗粝的手指悬在半空,似乎想触碰那片混乱的织物,却又迟疑着。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那束刚刚被央金强行织进去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红纬线上,轻轻捻了捻,感受着那粗粝的质感和刺目的色彩。

“这个……”诺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很不一样。”

央金正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进沸腾的水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

诺布没有再问。他转过身,对贡布沉声道:“贡布,帮我看着点外面的盐。告诉村里人,明天,就在老核桃树下。”他的目光扫过昏暗的屋子,扫过病榻上的拉姆阿妈,扫过织机前那个瘦削倔强的背影,最后落在贡布脸上,那眼神里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先换粮。”

“先换粮!”这三个字,如同沉闷的雷声,滚过贡布的心头。他看着诺布大哥那写满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和希望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屋外,凛冽的寒风卷过光秃秃的山梁。村口,卸下的盐袋堆成了一座灰白色的小山。老核桃树下,管家多吉冰冷的算盘声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寒意。但此刻,这低矮的土屋里,因为诺布的归来和那句沉甸甸的“先换粮”,那盏昏黄的油灯,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了些。火苗在诺布深陷的眼窝里跳跃着,映亮了他眼中那片刚刚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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