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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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盐袋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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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天边的格桑花
作者:
独来独往之孤狼
本章字数:
6336
更新时间:
2025-06-24

第九章:盐袋的分量

“‘冈仁波齐的泪’……”贡布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拗口的名字,像是在咀嚼一颗坚硬的冰粒。他坐在央金家炉膛边,看着诺布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沉甸甸的银币——那种被称为“章嘎”的、边缘带着粗糙齿痕的藏银——放在卓嘎阿妈颤抖的手心里。银币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块银币,都代表着诺布口中那个天文数字的一部分,代表着央金用冻伤的手臂和母亲的离去换来的、冰冷而沉重的希望。

卓嘎阿妈捧着那几块还带着诺布体温的银币,枯瘦的手指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金属的光泽,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幻梦。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银币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桑珠的皮子,次仁阿爸佝偻的背影,谷仓里见底的粮袋……所有沉重的绝望,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几块小小的、冰冷的金属暂时压下了些许重量。

“这是定金!”诺布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异常洪亮有力,像是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剩下的,等下一批氆氇到了普兰,一并结清!”他锐利的目光转向蜷缩在卡垫上的央金,语气不容商量,“央金!你的手!强巴师父的药,必须按时敷!这一个月,什么都别想,就给我养伤!羊毛,染液,我会让人送来!你只管养好了手,给我织!按这个样子织!”他指着那片被命名为“冈仁波齐的泪”的风暴氆氇,眼神灼热,“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央金靠在卡垫上,冻伤的手臂被强巴师父仔细地敷上了厚厚的、散发着浓烈草药清香的黑色药膏,用干净的旧布条包裹好。药膏带来的冰凉刺痛感,混合着草药的气息,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她听着诺布斩钉截铁的话语,看着阿妈手里那几块沉甸甸的银币,感受着手臂上钻心的疼痛……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冰冷的现实感交织在一起。风暴,痛苦,泪水……竟然真的变成了能换取银币的“东西”。她扯了扯嘴角,想回应诺布一个类似昨晚那个扭曲的笑容,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眼神疲惫而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留在那冰冷的染缸深处。

诺布交代完,不再停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分发换来的粮食和盐,以及,处理措康那边可能的麻烦。他像一阵裹挟着盐粒的风,匆匆离开了低矮的土屋。

贡布沉默地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一切。银币的光芒刺着他的眼,诺布话语里的“风暴”、“痛苦”、“力量”像冰锥扎着他的心。他想起雪沟里冰冷的濒死感,想起管家多吉擦拭铜碗的手,想起西边盐道上呼啸的寒风和狼群的幻影。央金的痛苦换来了银币,他的痛苦呢?他的西行,又将换来什么?是冰冷的死亡,还是家人短暂的喘息?一种混杂着悲凉、无奈和对命运不公的冰冷愤怒,在胸腔里无声地翻涌。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央金家需要安静养伤,那点银币带来的微光,照不亮他前路的黑暗。

“贡布……”一个嘶哑微弱的声音响起。

贡布脚步顿住,回头。央金正看着他,那双曾经燃烧着火焰、如今却布满血丝和疲惫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波动。她吃力地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指了指炉膛边一个不大的、用厚实牦牛毛毡缝制的口袋。口袋鼓鼓囊囊,散发出浓烈的盐的气息。

“那个……盐……”央金的声音极其轻微,带着气息不足的断续,“诺布大哥……多给的……你……带上。”

贡布的心猛地一颤!盐!在通往死亡之地的路上,在饥寒交迫、体力耗尽之时,一点点盐,可能就是吊住性命、指引方向、抵御野兽的最后依仗!它比银币更沉重,更烫手!

他看着央金包裹着药膏的手臂,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点微弱的、带着某种诀别意味的光芒。他明白了。这不是施舍,这是她唯一能拿出的、最首接的援助。用她刚刚换来的“风暴”的一部分,为他这条通往风暴的绝路,添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咸涩的保障。

巨大的酸楚瞬间冲上贡布的鼻尖和眼眶。他喉头滚动,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拒绝吗?那是对这份沉重心意的亵渎。接受吗?这袋盐,仿佛也沾染了染缸的冰冷和天葬台上的死寂,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走到炉边,弯腰,提起那个牦牛毛毡口袋。入手的分量远超他的预期,沉甸甸的,如同装满了凝固的泪水。浓烈的咸味钻进鼻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现实感。

他没有道谢。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央金,那眼神复杂,包含着感激、悲悯、无奈,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诀别。然后,他转身,推开低矮的门板,将那袋承载着风暴之泪分量的盐,扛在了自己同样单薄、却即将踏上风暴之途的肩膀上。

措康庄园主屋的侧间里,炉火烧得比贡布上次来时更旺。干燥牛粪饼燃烧发出特有的、略带焦糊的暖香,混合着浓郁的砖茶气息。管家多吉依旧坐在矮几后,穿着那件深紫色、镶着水獭皮边的厚实藏袍。他面前放着的,还是那只擦得锃亮的黄铜茶碗,碗里是浓稠的、油亮的糌粑糊。他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洁白的软布,擦拭着碗壁上根本不存在的污渍,动作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杂役垂手立在门边,低声汇报着:“……诺布回来了。带回了粮食和盐,分给了村里几户。央金家……他待得最久。出来时……贡布扛走了一袋盐,看着……分量不轻。”

“盐?”多吉擦拭铜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撇,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诺布那盐贩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他枯瘦的手指着光滑温润的铜碗壁,感受着那金属特有的微凉和坚实,“央金那丫头……鼓捣出来的东西,他真卖出去了?”

“是,管家老爷。”杂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村里都传开了!说诺布带回来好多银‘章嘎’!说那东西叫……叫什么……冈仁波齐的泪’,金贵得很!普兰那边的老爷太太们抢着要!”

“冈仁波齐的泪?”多吉擦拭铜碗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顿。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看向杂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真正的惊愕和随之而来的、更加冰冷的算计。“风暴……痛苦……力量……”他低声重复着杂役描述的、从诺布那里听来的词语,嘴角那丝嘲讽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秃鹫发现了腐肉般的专注。

他放下软布,不再擦拭铜碗。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矮几表面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炉火的光芒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映照出那飞快盘算的精光。

“风暴……痛苦……”多吉喃喃自语,目光飘向窗外茫茫的雪原,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片被命名为神山之泪、实则由绝望和冻伤织就的混乱氆氇。“能换银章嘎的……风暴和痛苦……”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贪婪的玩味。

他端起那只己经擦拭得光可鉴人的黄铜茶碗,凑到嘴边,却没有喝。只是用碗壁贴着干裂的嘴唇,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杂役身上,锐利如刀:

“去。告诉贡布那小子,”多吉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冷漠,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开春驮队出发的日子,定了。就在……雪化后第七天。”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微响,“让他,好好准备准备。那袋盐……省着点用,路,还长着呢。”

杂役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多吉依旧端着那只冰冷的铜茶碗,没有喝里面的糌粑糊。他的目光透过袅袅上升的热气,投向窗外被积雪覆盖的河谷,投向央金家低矮土屋的方向,投向贡布即将踏上的、通往西边盐湖的渺茫路途。

“风暴……痛苦……冈仁波齐的泪……”他再次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猎物价值的、属于捕食者的冷酷算计。他手中的铜茶碗,在炉火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坚硬的光泽,如同他此刻的眼神。这袋被赋予风暴之名的盐,和那个即将踏上风暴之途的年轻人,在他眼中,都成了冰冷算盘上,可以重新估量、重新摆布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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